“嘭!”
一声巨响之下,聂掌门摔上了门。
可是由于锁头掰断了,门板又狠狠弹了回来,眼看就要拍到他光洁的脑门儿上。
电光火石之间,灵敏的聂掌门捏了一个爆破诀,可怜的门板撞上法阵,瞬间炸得粉碎!
阿措就在一旁,还以为师尊发了大火,眨巴眨巴眼睛,里面似乎进了灰,憋出了两滴眼泪。
一片烟尘当中,幽格长老正从另一头穿梭而来,乍然见到面前的景象,张口就道:
“嚯,聂掌门弄得这么激烈啊?”
屋子里传出聂勾沙强压着怒意的声音:“你是不是又想下海洗个冷水澡了?”
阿措对眼前这位还不熟悉,却礼貌地拜了一下,然后埋头走掉。
幽格长老又幽幽深深说:“徒弟不从,也要慢慢来。你说你,怎么还把人给弄哭了呢?”
聂勾沙:“……幽常青,再拿这种事开玩笑,本尊保证把你拉去拖龙骨!”
这么狠,幽格长老相信他绝对做得出来。
“行吧,把我拖了龙骨,你二徒弟就没人救了!”
幽常青手里还拿着一卷粗糙的宣纸,一只墨迹未干的毛笔。
聂勾沙踢踢脚下的木屑,让出路来:“你收到消息了吗,文雅怎么了?”
两人在桌案边落座,似乎也不着急,便知道二徒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幽格长老展开宣纸,上面是一串串凌乱的推演痕迹,口中抱怨:
“你那个能耐的三徒弟,差点把我传信的白鹭当鬼鹭给打了。小白在远处盘旋好久,入夜了才敢过来。”
聂勾沙:“说重点。”
“好吧,重点就是,茶卡长老说,他和温文雅走散了。我推演了半天,也算不出来他会误入什么门道。”
由于灵力传讯的限制,他们之间不能远距离直接传声。茶卡长老走时特意带了只白鹭,便由这鸟儿传递讯息了。
“走散?”聂勾沙凝眉沉思,想不通怎么会有这种消息,“都在一条船上,怎么会走散的?”
此刻他们所在的这间主舱并不矮,便有靠近上方开口的小木窗,视野还不错。
海上起了些氤氲的雾气,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远处似乎有亮起的灯火。
幽格长老瞥了一眼窗外,神色明显有些着急:“我们出发的时间太晚了,茶卡长老发现已经有仙家门派的先行船到达了迷途三角附近。
所以他放下了小艇,让文雅带一队弟子分开行动,快速到每一个点上加固法阵。
只是没想到,当他完成大半到达约定地点时,文雅那一队却走丢了,找不到了……”
聂勾沙也注意到,雾气当中,那两点灯火越来越近,不是错觉。
海盗们舍不得在夜间挂那样亮的灯,也不会如此高调前行。
这一定是哪个修真门派的船只,来冒险分一杯羹,聂勾沙不想与其打交道。
“幽船长,要去救文雅的话,先让你的大弟子指挥他们,全速摇动橹檐绳,尽快摆脱后面这船,别打照面。”
幽格长老拿捏着胡须笑道:“用不着人家的时候,是幽常青,要把人家拖龙骨。用得着的时候就船长大人了,聂掌门你好狠的心……”
这一下情形紧张起来,顾不上休息了。聂勾沙推着他去木梯,准备上甲板。
雾气越来越大,不见月光。
雁海号为了低调,船身都是墨蓝色的。
他们本可以完美隐匿在黑暗当中,可是今夜的鬼鹭似乎格外青睐这艘船的墨色帆布,盘旋在上面一直不散,跟了整整一路。
夏元明依然坐在船头守夜,已经打疲惫了。
只有鬼鹭落在了帆上的时候,他才会抬手拉一下弹弓。
幽格长老把自己的大弟子从船舱里揪了出来,那少年虽然打着哈切,但迅速指挥师弟们排队拉动橹檐绳。
此刻雁海号前进的方向和风向有一定夹角,浪也越来越大。
有一队的橹被浪一打,绳索瞬间脱手,一排弟子摔在地上,还有一人拉着绳的,被带得在甲板拖行。
阿措本在忙乱之外,盯着天上的鬼鹭。
乍见那弟子被拖到了他的旁边,他迅速抓紧了绳子,也被带得滚了半圈。
阿措在那力道下旋身站了起来,把绳索绕手半圈,手臂上青筋凸起。
他略微下蹲扎了马步,脚底又滑过一片甲板,然后在一块突出的栅栏后面找到了借力点,完全凭一己之力阻止了橹檐绳掉落海里。
后面的弟子惊魂未定,等到拖行停止了,才撑着甲板站起。他摸了摸自己身上,好几处弟子服都已经破了,皮肤上渗着血。
那一刻,几乎全船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阿措身上。
那弟子更是感动得眼冒泪花,直喊“大哥”。
阿措紧紧握着橹檐绳,只平和说道:“大家继续忙吧,这条我负责了。啊没事,比拉牦牛容易些。”
众人:“……”
这一切聂勾沙都看在眼里,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他在幽格长老身边背着手,嘴角都快合不拢了:“哎,我这弟子就是个小蛮子。又不会说话,力气还很大,哎,好苦恼啊!”
幽常青掌着船舵,朝后望了一下:“聂掌门先别笑,后面那船的配置似乎比我们好,反而越追越近了……”
说到这里,聂勾沙就有点苦恼了。
这艘雁海号可以说是韦海山的公开船,动力方面只上了改装过的大船橹,以免引起忌惮。
只有温文雅他们开走的暗船在两舷上装了明轮,还使用了超出这个时代技术水平的蒸汽辅助动力,都是聂勾沙和墨石长老一起研究的。
所以,雁海号全速前行也开不了多快。
眼见着弟子们全都喊着号子在努力,额头上大把大把滴下汗水,后面那两点灯火却越来越亮,鬼鹭们还在两头飞动,混合着人声叽叽喳喳吵成一片。
直到足够近了,后面船只瞭望台上的人认出了雁海号的标识。然后,聂勾沙听见了一句长声吆喝:
“聂掌门——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别来无恙!聂勾沙要对这句话有心理阴影了。
上次山派之间比武的时候,韦海山推脱不了被迫参加,夺得了最后一名的好成绩,当时病恹恹的聂掌门也一举成名。
从此以后只要是个修仙的,甚至民间没有名号的散修都认识他。
见着了全都是一句——“聂掌门,别来无恙啊。”
聂勾沙想问:你谁啊?
可他还没说话,那边又喊道:“海上生禁果,本尊还以为韦海山捷足先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啊!”
幽常青动了动嘴皮子,最终没有说话。
他只知道永寿果所在的玄尾岛是韦海山先祖的埋藏地,所以他们有必要保护那片岛屿不被别人踏足、冒犯。
而聂勾沙不能直接提醒众人永寿果的真实效用,是因为韦康义当初为先帝摘果、服用、暴毙都是秘密。
他的师尊韦康义是一个叛逆乖张、百无禁忌的人,为修真界所不容。但却因其才华被先帝秘密赦免了,为他所用。
如果那段秘史被知晓,韦海山再无立足之地,皇家颜面也会受损。
他们只好装作是别的目的。
聂勾沙朗声回应道:“雾太大,请恕小聂无礼,看不清尊者是何人。夏日海上多风暴,这里又是韦海山的海域,小聂有必要巡回航行,以求救助可能的落水者。”
对面听闻他一个掌门却自己称小,怂得不行,好像低人一等,甚是满意。
那尊者再次在海风中吼道:“航海百无聊赖,不知能否到聂掌门的船上小叙一番?”
聂勾沙求助似的看向幽常青,默默传声:我只想赶快摆脱他啊……
幽格长老回瞪他:这人能直开到这片海域,肯定还掌握了别的讯息。与人多交谈就能推测出更多幕后指使者的消息。聂掌门,接客吧!
聂勾沙:“……”
幽常青客气而礼貌地邀请道:“尊者请上船一叙,雁海号简陋,还请不要嫌弃。”
于是,拉动绳索的弟子们全都一屁股坐在地上,白忙活了那么久。
从那边的大船上飘飘然飞起一位御剑的老者,只带了一个随侍的徒孙,不多时就稳稳落在雁海号的甲板上。
此时阿措把绳索交到了另一个弟子手中,因为他看见黑帆上又落了一只鬼鹭。
弹弓早已不知道丢在哪里了,阿措掏出腰间自己放牛时用的“乌朵”绳子,在中间包了一块碎石,手臂抡动两圈,石头飞出去精准打在鬼鹭身上。
那邪门的鸟儿便扑闪着翅膀滚落下来,在帆上砸了两下,刚好弹到了来的那位尊者面前。
这是一位身穿道袍的老者,浑身隐隐散发着灵光,气场强悍。
他那纯白色的道袍织造得格外精致,头戴一顶标准的方帽子,上面暗纹绣着一个“洛”字。
聂勾沙认出了来者的身份——当今修真界第一大门派洛基山的某位大佬,看样子即将羽化飞升了。
这位不知名大佬在原地退了两步,低头疑惑地瞧着那鬼鹭,又抬头看看帆布,转而又看向阿措。
“索布德阿措!还不快过来拜见仙师,这才是仙师,给仙师道歉!”
阿措一听自己被喊到了,顺手把乌朵绳子缠在腰间,大步走过来行礼。
“韦海山阿措不小心冒犯了仙师,还请仙师不要责怪……”
老者只是平和地笑了笑,并没有架子。
他和聂勾沙、幽常青互相施了个平辈礼数,才慢吞吞开口。
“聂掌门的这位弟子可不该道歉,还很聪明嘛……”
“你们的黑帆上涂了一层‘四野绵浆’,散发着鬼鹭最喜爱的气味,聂掌门不知晓吧?”
聂勾沙看向夏元明,夏元明摇了摇头,同时幽常青也摊着手,表示不知此事。
老者提示道:“虽然他人山派的是非本尊不想插足,可是聂掌门,涂这‘四野绵浆’的人必然是想害你的,寻常人包括修真者都看不出来。
若不是你徒弟打掉鬼鹭引起了本尊的注意,就连本尊,也很难感知到帆布上散发的‘散魂’气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