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茹变了。
狗仔事件爆发的那天下午，剧组停工了半天。第二天，当所有人都以为林雅茹一定会闹情绪的时候，却发现她平静地可怕。她准时来到化妆间，和平时一样跟所有人打了招呼，甚至包括杨允眸。据雯雯的眼线说，制片人晓培从下午三点到晚上七点，一直在林雅茹的房间里。很难判断两人说了些什么，因为晓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
几天后，剧组发了新的剧本，杨允眸看了之后发现，林雅茹的角色戏份被删减了。林雅茹也并没有表现出愤怒、沮丧亦或者悲伤，她只是淡淡的。这种淡淡的感觉，又恰好与她扮演的角色异曲同工，所以剧组里人人都在夸导演和制片人驾驭演员有一套，但只有杨允眸知道，林雅茹绝不可能淡淡的。
“或许是被晓培姐说服了，痛改前非？”叉烧进行了合理推测。
杨允眸摇了摇头，“别说改了，她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想了想，又补了句“不，他怎么会觉得自己有错呢。”
众人陷入沉默，雯雯猜测：“或许是不想争了呢？”
杨允眸总觉得自己好像在某些时刻察觉到了什么，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可她仔细回想，脑海中又全是杂乱的回忆，就像是玩拼图，明明知道这一块缺了，但剩下的拼图和其他散乱的拼图混在一起，需要费些功夫才能找到最重要的那一块。
“我来送个小礼物呀”小雅满脸堆笑地走进休息间，把手上的花篮放在桌上后，站到叉烧身旁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半低着头：“今天其实是过来谢谢叉烧的，要不是他提出来，通过看侧拍素材可以找到狗仔，我们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解决这个事呢，谢谢叉烧。”
杨允眸看向叉烧：“原来是你！那天你没睡，就是在忙这件事啊。”
叉烧有些不好意思：“不想让你担心，就没有跟你说，想着找出来了，这事儿就能尽快解决了。”然后看向小雅，突然想起来：“对了，还是小雅眼尖，率先揪出了狗仔呢！”
小雅得意中又有些害羞的样子：“哎呀，我只是眼神比较好一点罢了！都是大家的功劳。”
杨允眸很是感动：“谢谢你们。”
小雅见气氛如此其乐融融，赶紧嘟着嘴说：“所以今天来，也是想来道个歉。”
杨允眸有些不解：“道歉？”
“是啊，上次跟叉烧打电话的时候，我态度不是很好，后来听叉烧说，那天你就在边上听着……”
叉烧一下就慌了，他怕杨允眸误会自己大嘴巴，泄露了隐私，于是赶紧打断小雅：“你提这个干嘛！”小雅反倒委屈上了：“叉烧叮嘱过我不要说，但不说，我心里过意不去。”
杨允眸笑笑，“没事，都过去了，重点是事情解决了，不是吗？”
小雅走后，叉烧还想解释两句，杨允眸却先把话抢过来，说：“像她这种过来卖个人情、讨个好的，以后只会越来越多，我们习惯就好。”
杨允眸伸了个懒腰，看了下通告单，发现下场戏要到四个小时以后了，她趴在沙发上，准备睡一会。
闭眼的那一刻，突然收到了一条微信：“帮个忙”，来自张文成。
仇人诈尸可比咖啡提神，杨允眸瞬间来了精神，她坐了起来，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仿佛通过屏幕就能看到张文成那一张谄媚的脸。
她回了个“？”潜台词是，你怎么有脸来找我？
对方秒回：“一起赚钱的项目，接不接？”然后发来一个PDF文档。
杨允眸打开，是熙茶的联名合作，想通过《焉知归时》里面的热门CP，跟自己新出的奶茶“花田月色”进行绑定，推出定制款奶茶。项目书里分别列出了诗菲、杨允眸和林雅茹三人的CP。
杨允眸都没耐心看完，正准备把手机扔到一边去，这时张文成发来一段语音，杨允眸手滑，语音直接播放了出来：“费用每人200万，只需要参加一次线下活动，拍一次平面照就行。原本找的是诗菲那一对，她不愿意炒CP，林雅茹那一对也不想，现在只剩咱俩，你看看要不要把这个钱挣了。”
200万——这是杨允眸《焉知归时》片酬的10倍。且不说挣这200万只需要两天，而《焉知归时》前前后后算下来，耗了她整整七个月。
听到这个数字，谁不心动呢？杨允眸不会忘记要让余额翻倍的誓言，两天之内，她的余额就能增长好几倍。可笑的是，张文成既是誓言诞生的诱因，又是促成誓言的财神爷。
所以，谁说小人不能是贵人呢。
“可以，拉群吧。”杨允眸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我爱钱，钱爱我，我只爱钱，钱只爱我。
到了拍摄当天，杨允眸发现，过去对张文成的认知，还是肤浅了。
化妆的时候，广告策划拿着一版新的拍摄方案进来，试探性地问：“男主那边有一些修改意见，想让我们拿给您看看。”杨允眸打开，发现多了很多亲密的拍照姿势，最后录ID的部分，还加入了电视剧里的名场面还原。
杨允眸和叉烧交换了一个眼神，叉烧把方案还给了策划：“还是按照我们最开始商定的来吧，这些不太合适。”
没过一会，张文成自己走进了杨允眸的化妆间，手上拿着策划案。杨允眸用余光看见了，但并不准备跟他打招呼。
叉烧见到张文成倒是很亲切，“好久不见。”张文成热情地拥抱了叉烧，“恭喜你跳槽啊，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她（指了指杨允眸）很照顾我。”
张文成毫不见外地坐在沙发上，翻着手中的策划案，时不时瞄一眼杨允眸。发现杨允眸完全没有搭理自己，张文成犹豫了一会，然后对叉烧说：“不然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单独跟杨允眸说说这个策划案。”
看着工作人员从外面把门关上之后，张文成走到杨允眸身后，透过镜子看着她，欣赏了一会，摆出谄媚的笑容：“真美”。
杨允眸站了起来，坐到了沙发上，跟张文成保持距离：“有话不如直说。”
张文成：“我那天咨询了一个专业人士，对方做顶流的，说我们这种荧幕CP，要是好好营业的话，一定能赚大钱。”
杨允眸瞪了一眼张文成：“所以你改了策划案？”
“怎么会是我改的呢，我让专业人士专门设计的。”张文成边说边往沙发这走，杨允眸伸出一只手，意思是你别过来，张文成走到一半，停住了，然后用极其真诚的眼神看着杨允眸：“你信我一次，咱一起捞钱。”
“哼”，杨允眸没忍住，气运丹田，发自肺腑地将自己的轻蔑哼了出来，张文成的笑容就僵在了那里。
“你真的好厉害，你不会有任何的心理包袱吗？”杨允眸冷冷地说。
张文成却一副不懂的样子，回问：“什么包袱？”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
“怎么不会？咱俩的关系，更应该相信彼此才对啊？”杨允眸发现，张文成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那副真诚又坦荡的样子，不是演的。
杨允眸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张文成甚至会觉得，在利益面前，他和杨允眸这段出轨的孽缘，也能算是一份值得信任的交情。
理解了这句话，杨允眸也终于彻底理解了张文成——张文成并不是花心的，他才是真正专一的那一个，他对金钱永远忠心耿耿。而自己和佩姐，亦或者其他的女人，都是张文成与金钱这对伉俪之间，微不足道的第三者。
“谢谢你的坦诚，让我茅塞顿开”，杨允眸说这句话的表情实在过于开心，张文成以为她想通了，露出欣喜的神色，没想到杨允眸又补了下半句：“但我实在是心胸狭窄，我怕控制不住我的白眼，你也不会希望我在夸你是好男人的时候笑场吧”，这句话让张文成的脸色从欣喜一下变成了愠怒，变脸速度之快，让杨允眸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僵持了一会，张文成电话响了，他从兜里掏出手机，也就是在这一刻，杨允眸找到了关于林雅茹的，那块关键性的拼图。
张文成的手机上挂着一个小猫的吊坠，实在是太眼熟了。杨允眸在回忆里翻找，终于一个灵光乍现，想了起来，林雅茹手机上，有一个同款不同色的小猫吊坠。
一下又通顺了起来，林雅茹连手机壳都要用名牌，这款小猫吊坠，一看就是路边摊纪念品的质量，和林雅茹的审美格格不入。
更多的细节一个个地扑面而来：林雅茹每场戏的间歇，永远抱着手机。喜欢晒太阳的她，却开始更严格的防晒，阴天也会让助理撑一把黑色太阳伞。还有对饮食的过度克制，林雅茹已经不吃剧组的伙食了，放饭的时候，助理会拿出饭盒，里面全是水煮菜，但杨允眸再清楚不过，林雅茹最爱的是重油重盐的川湘菜。
杨允眸也理解了那种淡淡的感觉，准确来说，那是一种疏离感。恋爱中的人，总是有那么一个阶段，和周遭的联结仿佛都断了一般，目光所及只有自己的爱人。张文成回微信的速度之慢，杨允眸是深有体会的，这也很好理解了林雅茹时不时会流露出的烦躁与不安。还有几次楚楚可怜的模样，也一定是拜张文成的冷暴力所致。
杨允眸终于理解为什么看到林雅茹的状态，总有一种熟悉感。那是因为，林雅茹的现在，就是杨允眸的过去——在《焉知归时》拍摄时，和张文成恋爱的她自己。
爱情让人变得可怜，林雅茹也不例外。
回剧组的路上，杨允眸刚好刷到了某男明星酷爱赠送心形石头给历任女友的新闻，杨允眸笑着问叉烧，说你们男人追女孩，是不是都喜欢故技重施？叉烧摇了摇头，郑重地说：“不，那叫路径依赖。”
这四个字逗得杨允眸开怀大笑。
联名款奶茶问世的时候，杨允眸特地请了全剧组的人喝了，大家拿着印有两人肖像的奶茶杯消暑时，脸上的表情都是愉悦的，只有林雅茹除外。全剧组或许只有她没有喝，杨允眸甚至看见强尼偷偷领了一杯奶茶，在外面一饮而尽扔掉杯子之后，才敢上林雅茹的房车。
也就是那天，杨允眸明确地感知到了林雅茹的不开心，以及林雅茹对自己的敌意，这让她更加确信了两人的恋爱关系。
网络上对于这次的联名合作反响很好，很多粉丝，尤其是CP粉都在期待两人的二搭，品牌那边也给杨允眸发来销售数据，说老板考虑想要延长合作期限，杨允眸秒回：“等你的好消息”。
“咱们还欠一场活动，你帮我问问看，能不能尽快把活动办了？”杨允眸对叉烧说。
一周后，活动在上海如期举行，杨允眸走出机舱就看到不远处乌泱的人群，目光所及，全是女孩子。
原本以为是追某个爱豆的，结果人群看到杨允眸之后，兴奋地涌了过来。手机、相机全都举了起来，大家很有默契地和杨允眸保持一段距离，时不时会有人上前给她递去礼物或者手写信。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的粉丝接机，兴奋之余，她需要面对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她收到的礼物，很多都是情侣款，比如情侣款手机壳，情侣款小包，信件里大量的内容，都是希望两个人继续营业的。她皱了皱眉头，“这些女孩这么上头？”
叉烧有些无奈，“CP粉确实更鸡血一些，而且追CP的，大部分都是女孩子。”
张文成大摇大摆地走进杨允眸的房间，炫耀着自己手腕上的劳力士，“代言费一到就去店里拿下了，酷不酷？”
杨允眸：“挺酷的”，原本的句子是：“终于花的是自己的钱了，挺酷的。”但杨允眸活生生吞掉了前半句，她今天的首要任务是让张文成足够开心。
“谢谢你啊，这笔钱拿完之后，感觉底气都足了”，杨允眸一边说，一边把桌上的冰拿铁递给张文成，还贴心地帮他插好了吸管。
张文成爽快地接了过来，猛地吸了几口，发出满足的声音。然后对杨允眸说：“我就说嘛，咱们好好炒CP，钱会越来越多！”
杨允眸点了点头，“在商业上，你确实很有头脑”，然后递给张文成一沓手卡：“这是品牌那边新改的台本，我让他们增加了很多CP的互动和问答，咱们就按照这个来吧。”
张文成接了下来，然后随意地翻了几张，满意地笑了，“不错，就按这个来！”
游戏环节是情侣默契度大考验，张文成和杨允眸都按照台本上的设定，在“你画我猜”环节获得了默契度满分的成绩。“情话大挑战”的部分，两人说完了台本上的情话之后，在粉丝的尖叫中，主持人准备开始下一个环节。
“等等”，杨允眸打断主持人，“我又想到了一句，我可以说吗？”
还没等主持人点头，现场粉丝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声袭来。杨允眸顿了顿，然后看着张文成：“不管你想没想我，我都在想你”。说完后，杨允眸发现，张文成的眼睛突然就变得清澈了起来，甚至有了一些涟漪。
因为这是当初张文成对杨允眸说过的情话，看来张文成还记得。或许是营业，也或许是残存了那么一点点的真情，张文成走上前拥抱了杨允眸，这一幕更是激发了全场粉丝最高分贝的尖叫。
真心话问答的环节也一如既往地甜，直到主持人提问：“如果想要获得对方身上的一个缺点，你会选择什么？”
杨允眸先说：“花言巧语吧。我嘴笨，好希望朋友们在不开心的时候，能用花言巧语逗他们开心。”
主持人：“张文成呢？”
张文成低头瞟了一眼手卡上的字，然后自信满满地回答：“大姨妈。有时候不想工作，就羡慕她能用大姨妈来了作为借口请假。”
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主持人的笑容僵住。张文成不太理解。他看了看主持人，又看了看台下的粉丝，然后眼神锁定在经纪人身上，经纪人此刻正在向他比划着“叉”的动作。
张文成补了句：“当然，据说姨妈痛也很折磨人，我也想体验一下。”说完后看向经纪人，经纪人摇了摇头，一副放弃了的意思。
主持人战术性咳嗽两声，然后接话，“我懂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想帮女生分担一些痛苦……”张文成点头。
依旧没有欢呼声，主持人快速扫了眼台本：“下一个话题。”
直到活动结束，张文成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怎么就闯祸了。杨允眸看到，张文成的经纪人把他拉到了电梯间，有些不爽地问他：“为什么这样说啊？”
张文成不解：“手卡上就这样写的啊？”经纪人看向宣传，宣传也是一头雾水：“我没写过这种回答啊？手卡呢？我看看。”
张文成掏了掏口袋，发现是空的：“用完了，我估计扔在现场了。这是很大的问题吗？”
杨允眸大大方方走进电梯间，看到张文成，笑了笑，说：“问题不大，只不过那些女孩子们，都脱粉了而已。”
张文成意识到了这是杨允眸的阴谋，他恼羞成怒，指着杨允眸的鼻子“你！你好歹毒！”。杨允眸也只是笑了笑，“跟我有什么关系，话是你自己说出口的，热搜见吧。”
电梯门打开，恰好是拿着行李箱的叉烧和雯雯，两人拖着行李箱走出电梯，张文成和他的团队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刻，杨允眸转头对张文成说：“忘了祝福你了，和林雅茹爱情甜蜜啊。”
杨允眸没来得及看张文成的表情，电梯门就关上了。但电梯里的张文成，实实在在地，再次看到了杨允眸那胜利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