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gue的红毯规模再次超越了前一年。杨允眸再次毫无疑问地，以压轴嘉宾的身份出现。
她再次来到红毯开端的位置，站在巨大的幕布后面，继续用她招牌的深呼吸冥想，进行着身份转换。她的肩颈已经舒展到了足够优美的曲线，背部也挺到了恰到好处的角度，身后也升起了一团只属于她的光晕。
主持人介绍：“下面有请我们的压轴嘉宾，迪奥全球代言人杨允眸”，杨允眸身着迪奥高定，以全球代言人的身份走向红毯。
聚光灯和闪光灯将她走过的位置闪耀成了白昼，杨允眸在巨大的“VOGUE”的logo下方站定。她的曼妙身影，和整个红毯后上方，上海震旦大屏上的迪奥全球广告相映成趣。广告里的杨允眸露出高冷的表情，被全上海的人仰望，而红毯上的杨允眸面若桃花，接受着现场和屏幕前众人的目光。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露出不多不少刚好六颗牙齿。她甚至都锻炼出来了，面对高频的闪光灯都能不眨眼的技能，这样能保证每个摄影师的内存卡里都没有闭眼的废片。
已经过去五分钟了，杨允眸甚至对每一个机器都笑了一遍，主持人依旧没有让她挪步往前。她感到一丝奇怪，于是通过展现绝美侧颜的方式，用余光望向红毯一旁的主持人，发现主持人不见了。
她再次将目光移回前方，发现所有摄影师都停了下来，而站在摄影师面前的，正是那个让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林雅茹，正在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盯着自己。她的身边站着一排女明星，分别有孙黎黎、安欣、张静……杨允眸还没看清楚其他几个女明星的面孔，林雅茹就咆哮着向她冲过来：“就是你，罪魁祸首就是你！”
所有的女明星朝着杨允眸扑了过去，将她围堵在墙角，不停撕扯她的裙子、头发、首饰，杨允眸蹲在角落，用尽全力阻挡，但敌不过众人满怀着恨意的撕扯。
“救命！”
伴随一声惊呼，杨允眸从噩梦中醒来，她大口呼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直到睁眼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才逐渐缓过劲儿来。她摸索着打开床边的灯，翻开右手边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用手够进去，却发现思诺思并没有出现在那个熟悉的地方。
她起身蹲在床头柜前一顿翻找，终于在拿起头痛片的那一刻想了起来：前几天派出所的人来过后，杨允眸保险起见，把思诺思一片片抠了下来，全都装到了头痛片的瓶子里。
杨允眸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瓶子放回了原处。这些年，思诺思为她带来了快速入睡的便捷，也为她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伤害，比如手偶尔会控制不住地颤抖，比如睡前偶尔会短暂性失忆。她决定从这一刻起，降低对思诺思的依赖性。另外，她脑海中也闪过一丝念想，这个梦这么精彩，如果忘了多可惜。
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流量小花安欣还沉浸在美梦中。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动，将她那一声绵长轻柔的呼噜声打断，戴着眼罩的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声“吵死了”。
门外，萌萌吓出了一身冷汗，助理猫着腰，捡起了刚才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金属衣架。
“你看吧，人被你吵醒了，快点的吧！”萌萌标准的东北腔，让埋怨都多了些喜感。
安欣走出卧室，看到整整一条龙门架上，挂了七八件套装，清一色都是黑色。她皱了皱眉头，“又试衣服？什么活动来着。”
“林雅茹的追悼会啊。”林雅茹的治丧委员会小范围通知了圈内的艺人参加，安欣也是其中之一。安欣接到通知之后，就让萌萌安排了服装师帮她借几套衣服试装，萌萌当时还纳闷，这也要试装？衣柜里找一件黑色衣服一穿不就行了。结果这事儿安欣自己给忘了。
“没有亮一点的颜色？你不知道我穿黑色不好看！？”——萌萌听到这句话，甚至还确认了一下安欣的表情。这段话是安欣认认真真地说出来的，萌萌很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
萌萌的双眼已经控制不住地想往上翻去，被她用理智活生生拽回来了。宣传雅卓看到萌萌的白眼翻了一半，差点笑出声来，死命掐自己大腿才平复下来。
“亲爱的，追悼会统一的颜色，都是黑色。”萌萌还怕安欣听不懂，加了一句“这是对逝者的尊重”。
“可我那天看的那个电影，那个追悼会，女主穿的是红色啊？”
“哪部电影？在哪看的？”
“抖音啊。”安欣边说，边打开了抖音，翻到自己的观看记录。果不其然，是一条一分钟长的抖音电影解说：“注意看，这个女人叫小美，她来参加葬礼……”画面上配的是一个女性穿着红色连衣裙，出现在墓地的画面。萌萌看完崩溃了，这是电影《大鱼》的画面，女主是男主的妻子，这解说也是故弄玄虚、曲解剧情，一分钟怎么可能解说完整部电影呢。
萌萌内心脏话说了个遍，还是挤出了一句：“亲爱的那个是外国电影，咱中国有自己的习俗。”
安欣悻悻地用手指头拨弄了下这几件套装，指了两套腰身收得最窄的：“试试这俩。”
试衣服的时候，安欣见雅卓抱着电脑在一旁疯狂打着字，键盘敲击的声音让安欣有些恼火：“你打字的声音能不能小点，写什么小作文呢？”雅卓抬头，眼下的乌青在电脑银幕的蓝光之下青的发黑，显然没有睡好觉。
“咱们的粉丝又惹事儿了，我在劝架。”
“诶，对了，前两天吵架的那个……杨允眸那个裙子的事儿，现在什么情况了，有谁知道八卦吗？”相较于自家粉丝吵来吵去那点破事儿，安欣显然更爱吃别人的瓜。
说来也巧，前几天，纪岚还和萌萌、雅卓一起吃了个晚饭叙旧，起因是萌萌在热搜上看到打了马赛克的纪岚之后，第一时间发给了他，纪岚回了三个扶额的表情，以及四个字“见面吐槽”。
见面那天，纪岚绘声绘色地还原了自己如何被Abby构陷，再被狗仔偷拍的情节——当然是改编修饰版，毕竟这个圈子里一个人的名誉和能力，都长在其他人的嘴里。
纪岚的版本是，他那天精准识破了Abby的计谋，四两拨千金地把这事儿给圆过去了，没想到狗仔在远处偷拍了，但狗仔并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后来狗仔在别处挖到了这个八卦，然后配了这个画面，为了避免官司，才把自己打了马赛克。事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了芭莎，并在一天之内搞定了摄影师、化妆师，还去失踪的Vic家门口蹲点，终于在最后一刻把裙子拿到了手里，然后有了芭莎的封面拍摄。
纪岚骄傲地展示着芭莎发过来的待确认封面图，犹如女明星正在展示影后奖杯。萌萌和雅卓自然是听得一愣一愣，饭局在商业互夸中成功画下句点。
“是吗？这个纪岚这么有本事？”安欣将信将疑。
“是的呀，他是传媒大学学编剧的，做经纪以前还写过剧本呢，杨允眸很多本子都是他挑的。”萌萌颇为自豪，“我们同事了好一阵呢，那时候和雅卓我们仨天天一起吃饭。”雅卓也连连点头。
那么此时此刻，萌萌嘴里如此优秀的纪岚又在干什么呢？
纪岚正坐在咖啡厅，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和杨允眸的聊天对话框。
纪岚：我跟芭莎那边正在确定后续拍摄的时间，沙姐还没回我，我看了一下咱们的档期，最早下个月3号到6号中间有空，你想哪天呀？
杨允眸：你先不用管了。
纪岚凝视着这段对话，心想自己已经足够卑微、诚恳、主动了，为了让文字看起来显得轻松一些，还特地配了两个“嘿哈”的表情包，可杨允眸为什么还不让自己管？
纪岚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最后回复了一个“好滴，那我等姐的通知”。
抓耳挠腮之时，小雅在纪岚对面坐了下来。
纪岚打量了一下小雅，看她脸色铁青，表情凝重。纪岚皱了皱眉头：“你今天气场怪怪的。”见小雅没回答，纪岚追问：“有什么事微信上不能说？非要约我喝咖啡。”
“我可能要离职了。”小雅也没有拐弯抹角。
纪岚咆哮：“什么？？”因为声音太大，咖啡厅的谈话声还因此安静了一两秒，众人不解地寻着声音的由来。
“我决定离职了。”
“离职别跟我说，跟姐说去呀。”纪岚双手怀抱在胸前，往后靠了靠，一副要和这件事情划清界限的姿态。
艺人工作室的人员架构，一般都是由经纪人、执行经纪、宣传总监、宣传执行、助理五个岗位构成，财税法基本都是外包，宣传如果忙不过来，还会找专业的宣传外包公司。经纪人就像是一个大家长，团队所有人跟经纪人汇报，经纪人作为代表，对外洽谈影视剧和商务合作，对内跟艺人一起做重大决策。
杨允眸的团队比较特殊。跟前公司解约后，带着跟了她多年的助理雯雯一起出来做了工作室。在招了经纪人纪岚和宣传小雅后，为了避免人多嘴杂，经纪人和宣传总监的职位一直空缺。
对内三个人都向杨允眸汇报，毕竟杨允眸自己就已经是最好的决策者。对外纪岚还是可以用大经纪的头衔接洽合作，小雅也可以自称宣传总监，指挥着外包公司干活，这都是杨允眸允许的。雯雯兼着做执行经纪的工作，比如带通告、定机票酒店之类的琐碎事务，雯雯会帮纪岚分担。
同行总会形容他们三个是“黄金铁三角”。小雅的离职，率先打破了这个三角形的稳定：“姐那边我会自己去跟她提离职的，之所以今天过来找你，我是想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让你有个准备。”
纪岚皱着眉头打量着小雅，以他对小雅的了解，小雅一定是在耍什么心眼子：“你跟雯雯说了么？”
“没有，我只跟你说了。”
“奇怪诶，你明明跟雯雯关系那么好，怎么不先通知她，让她有个准备？”
小雅没想到纪岚居然会这样问，嘴角抽搐了一下，她转动眼珠，挤出一个笑容：“我跟雯雯是好朋友的那种好，但这是职场呀，不一样。”
是呀，哪里不一样呢？因为雯雯就是个助理，助理在小雅眼里，和保姆没有什么区别。卖人情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卖给有资源有人脉的人呀——这才是小雅内心所想，但她怎么可能将此如实奉告给纪岚呢？
“职场上还是要多为别人考虑，因为你的工作量很大，也很饱和。所以，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离职，而增加你的负担，毕竟在我心里，还是把你当前辈的。”小雅原本想说“领导”，但马屁感有点过重，所以换成了前辈。
前辈这个字眼显然是说进了纪岚的心坎里，他已经露出那种前辈关照后辈的眼神，皱着眉头假装关怀地压低了嗓音：“你要去哪？找好下家了吗？”
“嗯，现在还不太方便说，因为我最终也没确定。只是因为这几天真的太累了，发生了太多事情，而且我也听到了很多杨允眸的事情，我也知道她为什么会被警察问话了。”说到这里，小雅故作神秘，往纪岚耳边凑了凑：“但我不敢告诉你，相信我，不知道是对你最大的保护。至于我，我可遭不住这一劫，所以先逃为敬，我也建议你赶紧看看下家，真的，信我。”
小雅把最后四个字说得异常笃定，让纪岚原本放松的神经再次警惕了起来。
“放心吧，我会跟杨允眸坐下来好好谈谈的，离职总是要体面一点。”
而事实上，小雅的离职过程，不仅不够体面，还过分仓促。
更吊诡的是，杨允眸是从微博上才得知小雅离职的消息。
杨允眸起床后，总会习惯性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未读信息，恰好看到微博的一条推送，上面写：杨允眸宣传离职了？
她点进去，发现是营销号截了小雅的朋友圈发到了微博上。朋友圈是深夜发的，只有一句话：“和允眸姐工作的这些年都好开心啊，今天迎来last day，还是有些舍不得。明天开始休假咯，各位江湖再见！”。杨允眸还在想这是不是营销号恶搞P图，直到她点开微信，发现了三条未读。
自从成为某国产手机的代言人后，杨允眸已经好几年没用过苹果手机了。这款手机勿扰模式下会有bug，有时候微信的推送没有那么及时。
“姐，想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向您提出辞职。其实想了很久了，因为太累，压力太大，睡不好，一直掉头发……”杨允眸没有耐心看完。她点开小雅朋友圈，发现那段话已经不见踪影。她给小雅打去了电话。
电话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嘟”的声音，小雅那边就已经接通：“喂，姐。”
“你确定要离职？”
“是……姐，真的对不起，我也想了很久……”小雅的嗓音听起来很沙哑，语调也十分低沉，还带有一些哭腔。普通人听到后多少会心生怜爱心，可杨允眸她是影后啊，她怎么会分不清是演还是真。
“你清一清嗓子，咱们好好聊聊。”杨允眸不想兜圈子，“是因为工资吗？”
“不是不是的姐，你给的已经很够了。”这倒是事实，小雅来了杨允眸这后，工资涨了50%。
“那是工作量太大？”
“也不是。”小雅的工作量确实不大，因为大部分工作，都是小雅找的宣传外包干的，一个月几万的服务费，包含文案、物料、剪vlog、投放各种营销号。小雅基本就是管一管杨允眸工作室的账号，以及帮杨允眸发发微博。最累的工作，可能就是要陪着跟通告或者陪着拍戏。但住的都是五星酒店，每天还有餐标，想吃什么都能报销，辛苦根本算不上。
“那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突然做这个决定？”
“姐，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每天晚上都焦虑得睡不好觉，医生说必须好好静养。”
“那我给你放假？”
小雅嘴里说的是：“姐……你真的太好了，对不起，我真的不配你对我这么好。”小雅心里想的是：姐，无论你开什么样的条件，这个职，我辞定了。
好在杨允眸听懂了，她叹了口气：“好吧，我也不追问了，身体要紧，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等咱们芭莎封面发完，我就走吧。刚好后面就进组了，也没有什么宣传的工作了。”
“好的。”杨允眸挂断电话，再次叹了口气，给纪岚发信息：小雅提离职了，你这两天找找看新的宣传。
纪岚秒回了三个问号和三个感叹号，在表现出了足够的惊讶之后，回了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