颙整理羽毛,闭眼休息。搏兽山的辰时很平凡,经过整晚的暴风雪,山林皆为白雪皑皑,积雪压断树枝,砸落的响声惊动树梢上的人。
细雪覆盖齐州于的身子,他醒了后马上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危险。他又看看手里的剑,意识到自己真的还活着。承受一晚上的寒风,他四肢僵硬,先是动动手指,之后试着抬动右腿。
落地的时候他不小心牵动左腰的伤口,渗出一些血迹,他捂住一阵子,尽力适应伤痛。夜叉被吃得只剩下骨头,爪子上的肉也被啃得一干二净。
湖泊四周覆上一层新的落雪,雪堆上只有妖怪的足印,折竹的踪迹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齐州于绕着湖泊走了几圈,边寻找边警觉周围的动静。山谷随时随地响起妖怪的吼叫,任何一棵岳桦树后都有可能存在正在厮杀的妖怪身影。
或许是他身染夜叉的浊血,胆小的妖怪不敢接近他,他得以安全点。可他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不远处的一只狼妖正紧盯着他,它的模样还保留人的面貌。
他所熟知的狼妖是种残忍的妖怪,若有人被狼妖伤及便会成为它们的同伴,外表变得与狼妖相似,但这类狼妖不能繁衍幼崽。那只由人变成的狼妖看上去疯疯癫癫,瘦弱不堪,佝偻着背,它四肢修长,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可见它在狼群中属于最低等的妖。
齐州于刚拔出剑,它撒腿跑了。
冬季的山林寡淡乏味,寒流冷冽,要想寻找食物可谓难上加难。齐州于没有灵敏的鼻子和锐利的双目,即闻不到食物的气味也看不到野兔的踪影,他饿得前胸贴后背,渴得喉咙又干涩又疼痛。他先是用手指试探湖水的温度,立刻缩手,但他急需要水,便忍着刺骨的寒冷一口喝下。
整个身体的温度因此愈加冰冻,他又喝三口,双肩哆嗦几下,不到一会他的肚子疼了起来。但他不能原地傻愣着,那只人型狼妖仍对他虎视眈眈,它躲藏在树后等他放松警惕。
狼妖似乎看出齐州于的不适,它手脚并用快速冲向他,张开口中利齿,瞄准的正是猎物的脆弱脖子。
腹部的疼痛只能暂时忽略,要是不立即解决狼妖他是无法继续活下去。他本想念出蛇语,可饥饿的身子承受不了后果,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手中的长剑。
第一次挥动他落了个空,却让狼妖不敢轻易出手,他得动起来,不然肚子的饥饿只会转移他的注意力。或许是狼妖曾为人的缘故,它的力气不比夜叉大,速度因衰弱减慢,剑划伤它的手臂,它没有逃走。饥饿使它疯狂,对食物的渴求令它忘记危险。
齐州于砍伤狼妖的胸膛,这一击让它错失进攻的机会。他没有使出多少力气,锋利的剑刃仍可以为他重伤敌人。狼妖奄奄一息躺在雪堆里,呼出的热气逐渐轻薄,血在流动,融入湖水。
齐州于上前,准备给它最后一击。可狼妖那双类人的眸子正对他流露某种惜别之情,齐州于一想到它曾是人便犹豫要不要对它痛下杀手。直到狼妖的胸膛不再起伏,他才离去。
连杀两只妖怪,这为齐州于赢得一丝敬畏,附近的妖怪们不会轻易对他出手,他才能将注意力放在寻找足迹上。
每个雪坡后的景色千律一篇,不是妖怪的脚印就是吃剩的野鹿或其它动物的尸体,没有他期待的小小巫火为他指引方向,马前的身影也仿佛消失得从未出现过。
他用剑割下一小片生鹿肉,这段时间他只会捡妖怪的残羹冷炙,渴了就到湖边打水喝,困了就睡在树梢上。北风令他无法安眠,搏兽山的考验使他恢复不了以前的力量。
他的身躯肉眼可见得消瘦下去,衣物布满干枯血迹,脸上的血也没有擦干净,他头发凌乱,剑时刻抓在手里。
整整七天,齐州于以悬崖为中心寻找每一片平地、浅沟、山坡和巨石,始终没有收获,光是躲避争夺地盘和要挑战他的妖怪就花了两天。
今晚的雷电击中荒野,在同一个位置响了足足两个时辰,导致他不得安眠。
第八天,他轻拍身上的白雪,呼吸晨光下的空气,再看看身后,希望能见到熟悉的身影。他等了一会,直到双腿站得有些酸痛才离开树影,安安静静地走完最后一段下山路。
苍梧野的路还算平坦,但视野不开阔,地势起伏不平,树林和石头遮挡不少视线,不足以让他一望无际。小小的雪坡像涟漪,他越过一个个雪坡。
此地的树木多为山楂树和山桃树,部分灌木丛开始长出嫩芽,甚至结了几朵花蕾。齐州于摘下嫩芽入口,很不习惯地咀嚼着,用了点意志才咽下。
野兔拖着伤腿奔波于他眼前,他想都没想就快速追上,抓到后迫不及待用剑割去兔子的喉咙,咬下一块带血兔肉。折断兔腿,扯下皮毛,鲜活的生命顺着他的喉咙落入腹中,使他渐渐恢复体力。
前方不远处有一道石墙,很矮,不到他的膝盖,但厚度足有半米。一面百骇军的旗帜插在石墙外,旗帜看上去很崭新。有三人坐在石墙后,正用石头堆砌石墙,或用水混合泥巴。
齐州于走近几步,半跪在树后,这点距离可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唉,今天这么早就得干活,饭还没有拿来,烦。”此人满脸乱糟糟的卷曲胡子,约有四十岁,灵族,身型较矮。他的右手不自然地弯曲在胸前,五指曲折得像鸟爪。他只能用没有大拇指的左手搬石头,再慢吞吞抹上湿润的泥巴,动作有一下没一下,速度比他的同伴慢得多。
“他每次都是吃饱才回来,说不定还在路上偷吃我们的饭。”这是名矮族,三十岁上下,看上去很狡猾,他胡须编有两条辫子,没有右手掌,后背似乎长了一个黑色的细长东西。
第三个人的动作很快,什么话也没说就已经盖好十块石头,他整个人藏在石墙后,只看见他的灰白头发和黝黑双手。这三人全都瘦又黑,头发油又脏,指甲和指关节藏满污垢,衣物脏得没法看下去。
石墙的另一端延伸至齐州于看不见的尽头,似乎包围了苍梧野。他的视线穿过树林和石墙,隐约瞧见远方有面木墙。
卷胡男的左手往衣服上抹,背靠着石墙,“哎哟,我累了,休息休息。”
狡猾男笑了笑,“待会屁股又长冻疮。”
卷胡男立马站起,“切,我又不是不知道。”他不经意朝树林看去,瞬间恐慌大喊,“熊,熊啊,哇啊!”他和狡猾男往小木屋跑去,没跑几步他摔下,惊恐地用左手爬行,双腿打颤,“救命,快拉我。”
齐州于看看身后,撇撇嘴,直直朝他们走去。
狡猾男拉着卷胡男进屋,他着急,“灰伯怎么办啊?”
卷胡男对门缝大喊,“灰伯,装死!”
齐州于越过石墙,见到那两人躲进矮小的木屋里。木屋四周摆放大量砍下来的树和木柴,三辆辘车内放有两堆柴火,门的右侧种有一棵山楂树。他们口中的灰伯就在他脚边,他看去,有些诧异。
灰伯是位矮族,五十岁,头发和胡须灰白,胡须往四周竖立。最令齐州于惊呆的不是他的外貌,而是灰伯的身躯,难以相信一个人竟会以这种姿态活在世上,哪怕最凄惨的奴隶也没有他这般活得不像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