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鲤鱼风2025-07-28 17:532,863

  灰伯的上半身往前佝偻,像折了一半的树枝,腹部快要贴着他的大腿,两腿瘦弱且无力。他坐在带有轮子的木板上,前端系着一条麻绳。他两手像猴子一样在地上爬动,可木轮陷在凹坑内,任他怎么努力都不能脱离困境。灰伯惊恐的双眼尽力往上张望,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啊,它要吃了灰伯!”

  等到灰伯看清齐州于的样貌,他脸上多出惊讶和不解。

  齐州于踢开木门,弯腰进入屋内,卷胡男和狡猾男卷缩在角落,手里握着木柴挡在身前。世子左手按住剑柄,被两人死死盯着。

  木屋建在一米深的凹坑之上,有三扇窗户,上方是倾斜的屋顶,有缝补的痕迹,总体看上去很结实,只有少量的寒风吹入。房屋很小,中央有凹坑,里面有燃烧的柴火,陶镬内装有满满的热水。凹坑的四周铺有枯草,还铺了四张破烂草席。右侧的墙壁摆放着五个竹篓,装有少量的干瘪野果和一些菜干。左侧有两张案几,堆满雕刻成不同妖怪模样的木头。

  齐州于快速上前,从陶镬内捧出水,急匆匆喝下,喉咙和胃部开始暖和,他满足叹气。两人趁他喝水之际恐慌地逃出木屋,跌跌撞撞地冲向灰伯。

  除了野果,屋内没有可以食用的东西,齐州于猜想那三人是苦力,可他想起千灯曾说过苍梧野无人居住。他离开木屋,正好瞧见卷胡男和狡猾男推着灰伯的木车逃跑。

  他们一见他,惊恐地丢下灰伯,躲到石墙后。灰伯指指齐州于,摇摇头。

  卷胡男惊讶,“咦,他是人?”

  三人盯着齐州于,满脸尽是好奇。狡猾男推一下卷胡男,卷胡男又推了一下他,两人推来推去,最后狡猾男不得已小心翼翼朝齐州于走去。

  狡猾男笑嘻嘻,“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齐......骑马的骑。”

  “我叫小铜神,谢国人。”他指向卷胡男和灰伯,“他叫许由,康国人,他叫灰伯,秋国人,嘿嘿,都是小国。”

  齐州于看向卷胡男,不敢相信的模样,“许由?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位高士?”

  “我哪敢是,这名字是我自己取来玩的,你是哪国人?”

  “齐国。”

  三人惊讶,小铜神喊道,“哇,大邦之国,离天子好近的。”

  齐州于看看四周,“这里是苍梧野吗?”

  “没错。”

  “你们有吃的吗?”

  许由连忙摆手,“没有,一丁点都没有,我们正等着人送来。”

  “为何?”

  “饭菜都是别人准备的。”

  “你们是力役?”

  “是啊,为村造墙,防妖怪。”

  “村在哪?”

  “往南走,穿过小溪,一眼就看到了。”

  “何名字?”

  “狐村。”

  “村子早就有的吗?”

  “百年前的村子,很久没人住了,现在都被月国军占领。”

  小铜神见齐州于没有危险,他提起胆子接近几步,“你多大了?”

  “十八。”

  他绕着齐州于走一圈,“你居然有剑,是富家子弟吗?”

  “不是。”

  “有钱人的侍卫?”

  “别猜了。”

  “那你怎么会如此胖,人能有这么胖的吗?手脚都还健在呢。”他往齐州于的衣襟内瞄一眼,“哇,老天爷,你这么白,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你管不着。”齐州于被打量得有些不悦。

  “这剑开过刃吗?”小铜神伸手欲要触碰剑。

  “别碰!”齐州于立刻拍掉他的手。

  “哟,脾气不小嘛。”他从头扫一眼齐州于,“普通人是走不出搏兽山的,你身上的血是谁的?你是不是杀了妖怪,你的同伴呢,该不会都死光了吧?”

  小铜神被轻而易举地扑倒,一只手牢牢掐住他的喉咙。许由吓得大叫,灰伯激动地上下挥动手臂。

  齐州于咬牙切齿,喉咙发出如同猛兽的低吼,“你最好别惹我,我遇到的敌人你无法想象,足够你死几百次。”他粗鲁地放开矮族人。

  小铜神捂住脖子后退,却不肯放弃似地追问,“你被谁追杀?”

  齐州于离去,淡然回应,“折竹。”

  三人万分惊呆,六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被惊得久久说不出话。

  苍梧野的树林长得并不茂密,一些地方较为窸窣,雪堆得很高,树上的积雪时不时被经过的鸟抖落。过高的雪堆被最后一片雪花惊动,以汹涌之势往下滚落。

  哗啦啦,齐州于没有被从身旁倾泻而下的小雪崩吓倒,仍边颦眉边径直往前走。紧随而来的雪雾飘扬过海,迅速笼罩他的身影,将他置身在轻盈且雪白的帷幕中。

  四周一片白茫茫,细小的雪花晶莹剔透,层层漂浮,从高处看像极一条缓慢流动的白玉之河。不过他郁郁寡欢,没有欣赏如梦如幻的仙境景色,直接走出雪雾,四肢上还缠绕着雪白的雾气。

  愉快的口哨声逐渐接近,他张望,同时嗅到饭菜的香味,即刻饥饿难耐。一位男人推着辘车,哼着不熟练的小调。这时车轮陷入雪地里,男人与其较量,出力时他的面庞狰狞得有些好笑。

  这人没有右腿,膝盖以下被木棍取代。他二十七岁,容貌有些丑陋,上嘴唇有两撇浓浓的胡子。他没有右眼,两手健在,但左手掌包有厚厚的红布,露出来的指头破了皮。

  齐州于见小木车被卡住,倏忽上前,在男人的惊愕之下拿起车内的饭菜狼吞虎咽。饭菜很少,只有三块馒头、三片小得可怜的羊肉干、一根被啃过的羊腿和三碗已经冷掉的羊肉清汤。

  “你谁啊?放下,不准吃,那不是你的。”男人慌张拿起车上的木棍,指向齐州于,“你是哪个屋子的,怎敢在我面前撒野?”男人气得直跺脚,他对齐州于挥舞木棒,都被对方闪避。

  饭菜见底,两碗汤被唰唰地喝光,齐州于开始啃羊腿,喝汤咽下。

  男人面容气愤,“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手撕夜叉的壮士,你可别惹我。”他见齐州于没反应,犹豫几下后他摆出神气十足的招式,“峳峳下水、蜪犬出洞、九婴拜年、猼訑睁眼。”

  齐州于的羊腿已经啃完一半,最后的汤也喝完了,他将骨头和碗扔进木车里。男人气得大叫,用力一抛木棍。木棍被接住,齐州于抬腿折断。这举动令男人撒腿就跑,途中还不忘多看齐州于几眼。

  世子穿过冻结的小溪,前方便是狐村。他匍匐在雪堆后,只能见到村外的木墙,木墙有两人之高,顶端削尖。村门口前有车轮和马蹄印,上方有月国的弓箭手,下方有四名月国士兵沿着木墙巡逻。

  右前方,一群瘦弱的百姓正被士兵们带入村内,百姓们不断咳出黑雾。他们面容憔悴,可都很高兴能够到这里治病。

  背有红色战弓的仁拖着三只夜叉的尸体进村,他与守门士兵交谈,“将军回来了吗?”

  “将军八天前就回来了,但又骑马回义安了。”

  “为何?”

  “将军带着一个女人的尸体,可能想葬在义安。”

  “死掉的女人?”

  “她有寒蝉的玉坠。”

  齐州于的心瞬间下沉,眼前浮现血迹斑斑的千灯。他的手揪着胸口,乱箭攒心,心脏跳得越来越痛苦,难以稳定自己的悲痛。头垂到地上,泪珠湿润他的脸颊,两侧鼻翼不停收缩,呼吸断断续续的,好似喘不过气。这一刻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受冻,有些后悔没有好好对待他的侍卫,连最后的时刻也没有好好对她说话。

  莫大的伤痛从胸口涌出,悔恨和绝望一并爆发开来,淹没他,窒息他,将他拉向深渊的边缘。齐州于的面容完全被泪花掩盖,泣不成声。

  过了好久他才缓过来,擦干眼泪,抹掉鼻涕,脸上绷紧的肌肉随之缓缓放松。他慢慢接受千灯离开他的事实,逼迫自己必须接受。下雪了,他开始琢磨下一步的行动,不能浪费她们争取而来的机会。

  狐村看起来不大,可他花了不少时间才绕完一圈。整座狐村都被高高的木墙包围,一些木墙很新,一些老旧,四个村口分别位于东西南北的方位,均有月国士兵把守。

  木墙后有几缕青烟冉冉升起,除此之外他对村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上空没有鸟经过,身后的树林也瞧不见妖怪,他这才想起自从进入苍梧野,那些妖怪就不敢接近此地。

  他敢肯定月甫就在里面,但贸然进去恐怕会被百骇军抓住,也许没有见到月甫就会尸首分离。他盯上一位弓箭手,念出蛇语。

  他刚念完,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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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奔豕突: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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