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一把雪，放入嘴里，然后吐出，试着减轻口中的血味。他甚至抽出一块木炭，手指摸上黑乎乎的碳粉，擦在舌头上。
虽然他满嘴都是焦味，但人血的甜味已经深深地在他心中打下烙印。一旦他回想起那股味道，便无法避免地开始回味。
即使是现在，他也尽力忍住不要冲进茅草屋。
唯有静坐才能消除他内心的杂念，他伸直腰背，微微低头，与宁静的焰火一同度过今晚。风吹落松柏上的积雪，卷走篝火的温度，纵使风势压过火焰，只剩巴掌大小的火苗也能安安稳稳地燃烧着。
坐在暴风雪中的男人屹立不倒，在旁人眼里就是寻死的行为。没有奴隶劝他进屋，他们在屋里抱团取暖，手脚僵硬得很。
突然喜奴大喊一声，她匆忙退到屋子的另一边，抓紧衣襟，恼怒地瞪着眼前的灵族奴隶。这位奴隶吃了一半的肉，正笑嘻嘻地看着她。他指示四位奴隶抓住喜奴，强烈的风雪掩盖他们的动静。
“怎么，你就允许他喝你的血，就不能让我们尝尝你的肉？”灵族奴隶的手里抓着苍哀伯的短剑，“你的肉被他养好了，脸蛋滑了不少。”
“放开我！”
“我们还没尝过矮族姑娘的肉，应该会更好吃。”
喜奴瞪大双目，“难道阿户就是你们吃的？”
“对啊，我们花了十二天才吃干净他。你的话，十天差不多了。”
喜奴的四肢被人狠狠压着，她徒劳挣扎。灵族奴隶按了按她的胸口，寻找心脏的位置，他咧开嘴笑，持剑手开始发力。
轰，暴风雪吹进屋内，齐州于宛如一只恶鬼站在门前，任风雪怎么吹打他的后背都不为所动。奴隶们大惊，尤其是灵族奴隶。
白剑刺伤灵族奴隶的胸膛，他往后倒，急忙命令其他奴隶拿下他。齐州于轻而易举就击倒他们，他看一眼地上的血，慢慢移开视线。灵族奴隶紧盯着齐州于，他快速冲到鱼奴身边，劫持她。
“为何这时候对她下手？”齐州于问。
“关你屁事，你不要插手，要是你惊动士兵，我们就一口咬定你变成了妖怪。”
“无所谓。”齐州于甩甩白剑，“他们找不到我。”
“别杀他们。”喜奴急忙大喊。
齐州于微怒，“你疯了吗？”
“没有。”
齐州于恼怒一声，他迅速打倒灵族奴隶，紧接着他抓起喜奴，带她离开茅草屋。“你在假惺惺什么？”篝火因他的怒气而增大，像是在助燃他的威严，“他们明明要吃了你，你还想他们活着？你担心我打不过他们？啧，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杀他们如瓮中捉鳖。”他见喜奴低头不语，“你不解释吗？”
“我很累，想明天再说。”她进入木屋，在角落边躺下。
齐州于守在屋门外，忍受寒风刺骨。那几位奴隶在茅草屋里朝他张望，他们可能不知他的身份，所以才视他为平民。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廉价衣物，又脏又臭，胸口的生肉血迹还粘在上面，这副模样与贵公子有着云泥之别。
清晨时他烧了点水，擦干净脸庞、脖子和双手。早饭比昨天的更差劲，只有糙米，还混有沙子。他一口都咽不下，只有奴隶们吃得干干净净。刚吃完早饭，三名士兵前来带走他们。
众人往西北走去，穿过一小片松柏林，停在宽敞的空地。他们面前有众多大夫和士人，密集的士兵站在木墙前，另有两队士兵陈列在深入崇吾山的石头路的两边。
最前方有一个木制高台，上面有白纱帷幕，遮挡坐在后方的天子。他身旁各有一名姑娘，从她们的姿态来看应该是依靠在他怀里。
百里之武站在帷幕前，他是姚国野武族人，正值壮年时期，他高两米二，虎背熊腰，胡子很长。将军穿着一身厚重的铠甲，左手持法杖。
站在他右侧的是银朱寮寮长季群，他是姚国人族，三十六岁，高一米七八，容貌普通。
天子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有些年轻士人踮起脚尖，想要亲眼目睹天子的相貌。齐州于不感兴趣，他两臂交叉地站在人群的最后面。
他听不清天子说了什么，只听见大夫和士人的齐声呼应，喊着要为百姓驱赶妖怪。他哈欠连天，感觉有些口渴。
天子回到坐榻，拿起案几上的竹简。鼓声响起，百里之武笑得很开心，他率先走上进入崇吾山的道路。部分大夫和士人已携带自己的武器，少部分人到左边挑选武器。加上奴隶，进山狩猎的人共有六十位。
齐州于和喜奴都选了长剑，喜奴还拿了一面竹藤制作的盾牌。两人往西走，齐州于看一眼高台，微微眯起眼睛。
“唔。”喜奴闷哼，她的肩膀被灵族奴隶撞到。奴隶跑上石头路，对后方的两人比了一个枭首的手势。
齐州于看着灵族奴隶扛着木棒，走路摇摇晃晃的，“奴隶也能参加吗？”
“很少，人数不够才会叫我们。”
“你参加多少次了？”
“这是第三次。”
士兵催促两人赶紧前进，不可耽误时辰。关门声十足响亮，惊起林中的鸟群，与木墙一同将空地与深林隔绝。
“这次算少人吗？”齐州于和喜奴并排走。
“少，往年有一百多位，最多的时候有五百多。”
“你知道他们也要狩猎，所以才放过他们？”
“他们在这里会更害怕。”
“你呢？”
“我已经活下来两次了。”
“都是你一个人？”
“嗯。”
“这次你想赢吗？”
“活下来就好。”
“怎么听上去会很危险？”
“我们可以躲在山洞，顺便抓几只兔子，未时结束再回去。”
“山洞在哪？”
“走一会就到了。”
他们走到石头路的尽头，喜奴朝左转。还未走出百米远，他们见到雪地上的三具尸体。三人都是奴隶，曾在昨晚抓住过喜奴，他们一半的身体被冻在地上，腹部被冰锥贯穿，冒着比周遭还要严寒的冰气。
远处散落另外五名奴隶的尸体，死法相同。雪地上遍布各种足迹，远处传来大夫的高兴喊叫，大概是猎物到手了。
山洞藏在一棵树后，有一人高，三米深，他们准备躲进去。可齐州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拉着喜奴慢慢退出山洞。漆黑的洞穴住着一头狼妖，它饥肠辘辘，目光无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