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妖没有立刻攻击他们，它瘦得只剩下皮和骨头，估计没有力气起身。喜奴第一次见到狼妖，她惊讶了很久。齐州于带着她往西深入，只看见满地的足迹。
野兔穿行林子，松鼠飞跃枝条，螐渠在寻食，几只长毛朱獳在山坡边追逐。他抓到一只野兔，剥皮，在树下烤熟，撕了一半给她。周围很静，两人闭着嘴咀嚼，只听见风声和雪落的声音。
“好吃吗？”齐州于扔掉骨头，用兔毛皮擦手。
喜奴点头，“多亏了你。”
“你不好奇我为何要喝血？”
“我无需知道。”
六名大夫们的叫声从南边而来，他们正在追赶两只诸犍，一雄一雌，雌性怀有幼崽。这类妖怪长得像豹，牛耳，独眼，尾巴很长，它们坐卧和睡觉时喜欢盘起尾巴。
雄性诸犍极其凶狠，护在雌性诸犍的身前，它叫得很厉害，离它最近的大夫不得不捂住耳朵。雌性诸犍躲到树下，急促喘息。
有经验的大夫站在它后腿的位置，先攻击它的尾巴和后爪，磨掉它的速度。诸犍想要扑倒人时当即受到侧方或后方的偷袭，它的腹部和后爪连续受伤，尾巴被砍下一段。它的血哗哗地流出，落在积雪处。
大夫也被诸犍撞伤了，有人的右肩伤得较重，退到一旁。双方对峙已久，大夫的持剑手累得抬不起来。
诸犍的整个身体都挡在雌性面前，身上中有五支箭矢，被雌性舔舐伤口。两名大夫趁机而动，一前一后地将长剑捅进诸犍的腹部。
妖怪大吼，它撞倒一名大夫，前爪撕裂他的胸膛，紧接着它扑倒伤势较重的另一人，张开血盆大口时一道雷电击中它。诸犍倒下，身体抽搐。大夫立即结束它的性命，之后挥剑赶走雌性诸犍。
他们看着妖怪的尸体，疑惑那道雷电的由来。没人带走诸犍，他们相互搀扶地走向木墙，走之前对那名法师道谢。
“他们为何不要？”齐州于问。
“不是他们亲手杀的，不能要，也没人会捡。”喜奴回应
“还算有骨气。”
“你在火园里有没有惹怒神明？”
“这还用得着问吗？”
“神明很厉害。”
“你喜欢他们？”
喜奴想了一会，“他们不在宫中就喜欢。”
“他们是不是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我只在宫中见过他们，也不熟悉他们传闻里的样子。他们很冷淡，神明都是那样子的吧。”
“你受过他们欺负吗？”
“没有。”喜奴摇头，“轮到我问你了。”
“想问什么？”
“月世子——”
“你为何要问他！”
“他小时候来过宫中，十二岁的模样，他现在长成什么样子？”
齐州于上拉自己的眼皮，“眼睛往上长，鼻子短短的，嘴巴往前凸，下巴和脖子一样粗，他走路缩着肩膀。”
“和传闻中差远了。”
“真的，你可以问问义安的姑娘她们最不想嫁的男人是谁，保证就是月甫，他那个样子当不了月侯。”齐州于因自己的话而笑出声，“看来你很关心他。”
“没什么，万一他打过来，我好躲着他走。”
“你就不能跟我走吗？”
“一个人逃命更方便。”
“你哪会连累我。”齐州于的脑袋靠着树干，伸直左腿，“齐国肯定比姚国好多了，说不定你会在齐国遇到心上人，你还可以北上去商国。还是别去，那里离冢遂山太近。”
喜奴看着前方林子，“我以前有五个朋友，一个在八年前因为弄丢了膳夫的刀子，被抓去砍头。有三个在今年除夕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直接在大街上被士兵杀害。第五个怀了某位士人的儿子，她得不到名分。”
“最后一个是什么时候的事？”
“五年前，她的儿子刚出生不久后就发高烧，治不了，她想把他埋在树下，士人却出现了。那个士人把尸体带出宫，不愿告诉她埋在哪里。他还给了她一些药，把她的身体吃坏，再也怀不了孩子。”
“士人是谁？”
“他死了。”
“你干的？”
“我也想，但他是被街上的酒鬼杀的，当时他也喝得很醉。”
“去齐国。”齐州于坚定地看着她，“跟我走。”
喜奴无神地望着雪地，“我想一个人生活。”
“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你要在齐国。”
“我想休息了。”
齐州于闭眼，小憩。随着他的呼吸，心脏开始隐隐约约地疼痛，像是有摸不着的虫子在他体内扎根。他用拳头摁住胸口，指关节在肋骨之间缓慢按压。
左肩也痛了，好似被五匹马拉扯，骨头和肌肉为之失去力量，简单的握拳也做不到。耳鸣、双眼发热、鼻子像是进水了一样难受，他咬住发痛的后排牙齿，咽口水时宛如吃下刀子。
他听不见喜奴在说什么，双目也看不清她的样子。
有谁抓住喜奴的头发，还将她往后拖动。喜奴奋力攻击那人，被木棒击倒。一位高大的野武族男人走到他面前，用法杖抬起他的下巴。齐州于尽力眨眼，只来得及看清灵族奴隶和百里之武的身影。
喜奴被他们带走，她的喊叫忽然中止。齐州于想不通他们要带走喜奴做什么，他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心脏在下一瞬间剧痛到顶点，几乎要被捏碎，他扯开衣襟，看见两个漆黑小洞流出鲜血。
他挥剑刺树，借此发泄痛苦。长剑划破树皮，不断掉下木块，剑尖猛啄树干，刺出个大洞。等到痛苦减轻了一点时，他沿着他们的足迹往西走，三人的足迹变成两个，有一对足迹又大又深。
齐州于走了几百米，在小溪边找到喜奴。灵族奴隶跪在她上方，牙齿在啃食她的右臂。
忽然白剑刺穿奴隶的胳膊，他恐慌，飞快逃走。齐州于拿起木棒，一下子就追上他，给他的后背带去猛烈的敲打。
他将长剑对准奴隶的脖子，“为何带走她？”
灵族奴隶痛得落泪，身体扭曲成麻绳，“将军。”
“在哪？”
“找......”
“他在哪！”
“不知。”
齐州于愤怒，长剑刺进奴隶的脖子，血溅了出来，落到他的靴子上。
“齐世子......”喜奴在呼唤。
他急忙跑去，发现喜奴还没有死，她的手脚都被敲碎，右眼也受了伤。他匆匆看一眼她的伤势，虽然血腥味很浓，但他的慌乱占据心头。唯有龙语的治愈术才能救她，齐州于捧起她的右臂，另一手覆盖伤口。
“不......别救我。”血顺着喜奴的嘴角流下，“我迟早有这一天。”
齐州于恼火，“开什么玩笑。”
“将军喜欢这样，我的姐姐就是被他玩死了。”
“我会帮你报仇。”
“别傻。”
“还有天子。”
喜奴慢慢眨眼，之后左眼转向齐州于，“王有神明护佑，杀他难于登天。”
“我会找到办法。”
“到最后我还是没有帮到你。”
“没事，幸好有你陪着我。”
“把我葬在这里就行，离王宫远。”喜奴的头垂向一边，左眼失去光彩。
齐州于合上她的眼皮，之后他脱下一件衣物，包裹她的身体，抱着她回到木墙。士兵不让他进去，告知他必须等到未时结束。他将喜奴放到墙边，接着深入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