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剑客找了一家还过得去的客栈，开了三间房，他与子渊一间，三位姑娘一间，第三间归齐州于和仁。此家客栈的一楼是茶馆，零零散散坐有几名客人，聊着鸡毛蒜皮的家里事，外来人到来时他们还在喋喋不休。
掌柜是名矮族妇女，对佩剑的十剑客和千灯很是客气。午时，天气闷热，前不久还下了一场细雨。天色瞬息万变，不少谷物枯萎，果实干瘪且小。田地里的农民求神拜鬼祈祷丰收，至少不要挨饿。
客房很老旧，蛛网、鼠洞、壁虎和蟑螂应有尽有，草席有两张，被子里的草絮已经结成硬块。窗台有浅褐色的虫茧，齐州于用手指撬开，茧内的三条小白虫快速蠕动，直直往下掉。
他闭眼，汗水流过他的眼角，耳后仍然传来关于礼义的大道理。吃饭、洗澡和睡觉都能听见，齐州于的脑袋隐隐作痛，耳朵里嗡嗡直叫，打人的冲动已在边缘。
仁也受不了，好几次用眼神示意齐州于叫士人闭嘴。可是只要齐州于反驳一句，苍哀伯就能马上变出十句话且没有一句是重复的。齐州于忍着怒火跪坐在草席上，静坐后耳朵里的嘈杂声慢慢消失。苍哀伯生怕自己被丢下，晚上也住在客房里。
迷雾如高墙，齐州于钻进去时能感受到一股力量将他往外推，没想到竹龙竟会用这种花招拒人之门外。他后退几步，然后快速往前冲，像撞在棉花上被弹出来。
就算用龙语切开迷雾高墙也没用，毕竟竹龙的力量更为强大。但这也让他稍稍放心，说明竹龙还未离开人世。他摸着高墙走，试着寻找薄弱点，不久后他听到细微的人声，似乎是之前的四位人影。
齐州于不着急找他们，而是慢慢挪到声音的方向。遗憾的是对方所说的皆是方言，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们的语气越来越烦躁，女法师总是匆匆打断他人的谈话，另一矮族姑娘态度很温和，野武族男子听上去傻乎乎的，男法师总在说反对的话。
若他们真的是龙言，齐州于深感嫌弃，四人原先的神秘感一去不复返，他简直猜不透竹龙挑选龙言的条件。他逐步靠近，这次能较为清晰地看见他们的身影，迷雾仍遮挡每个人的脸庞。四人越吵越大声，除了野武族人在傻笑。
齐州于无奈叹气，“要打仗了。”
他们顿时安静，一同将脑袋转向齐州于的位置。
“你们在什么地方？”
“我在肃慎国，她在中律国，他们在荣国。”野武族男人应道，“你找到月甫了吗？”
“竹龙叫你们阻止他？”
“对啊对啊，你看到他了吗？”
“他在苍梧野，你们没做好准备，别去。”
“呵呵。”男法师嘲笑，“你说了不算，我有预感他会见我。”
“得了吧老弟，荣国距离苍梧野太远了，而且你连马都怕。”女法师插嘴道。
“我是嫌马脏，马就应该——”
女法师用法杖敲打地面，“你们应该到荣国，我们一起好好聊聊，吾就在这里等你们。”
“大家好好商量，一起到最近的地方就行了。”矮族姑娘提议道。
“不要，到肃慎国。”野武族人拍拍他的盾牌，“我请大家吃蛇，还有青蛙。”
四人你一句我一句，快要吵起来。
齐州于不悦，大声道，“在这里聊不就好了，有什么好吵的。”
迷雾滚动，迅速吞没他们，只剩下隐约可见的巴掌大的身影。
“看，竹龙不希望我们在这。”女法师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齐州于。”
四人异口同声，“那个胖子？”
“有问题吗？”他之前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被百姓口口相传，竟传到最东边的三个诸侯国。
他们窃窃私语，大致在说竹龙怎么会找那种人来当龙言。
“我才奇怪呢。”齐州于两臂交叉，看他们愈加不爽，“还以为你们有多厉害，不过如此。”
女法师挥动她的法杖，前后垫垫脚尖，“你有本事就到中律国，和吾比试比试。”
“不要。”
“亏吾告诉你有危险，竹龙可是夸吾学得最快。”女法师沾沾自喜。
男法师不乐意，“竹龙只说你不错，你的耳朵是不是塞满草芥？”
野武族人用盾牌驱散迷雾，“这雾什么时候能散开，真想看看你们的样子。”
齐州于深深叹气，眼一闭，从梦中苏醒。从谈话来判断，他认定他们一点都不靠谱，他们没见过月甫也不了解他，自然不知道月国军的棘手之处。也罢，他不需要依靠其他龙言，他一人就是一方势力。
半夜冷风吹入缝隙，带走屋内的温度，苍哀伯和仁已睡下。士人睡在门边，卷缩成一团，将自己包裹在被子里。齐州于记得月甫教过他有一种药水能让人安眠四天四夜，于是他贸然拜访康侯。
尚未入睡的康侯听了齐州于的话，命人带他前往药房。炒熟黑红色的藤条，研磨成粉，加水捣成汁，后加入亮黄色的汁液熬制，沸腾时洒入少量的褐色粉末，待药水冷却成黑色。最后他加一勺蜂蜜，黑水迅速变成透明的颜色。
清晨时苍哀伯醒来，他双唇干裂，神情恍惚，见身旁正好有一杯水，拿起喝下。半个时辰后两名康国士兵进入客房，抬走苍哀伯。
齐州于得到士兵送来的一张布，上面画的是姚国边境，左下角有一片树林，两行字写着：崇吾山的银杏林乃姚国边境之地，法阵薄弱处于正中巨岩后。
刘四娘放下布，道出她最担忧的事，“要是我们破坏法术，定会被姚国知道。”
“要我问康侯怎么办吗？”
“蠢猪，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再帮我们的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上路。”
吃过早饭，七人在北城门与康国大夫道别。孩子们在街角直勾勾地看着仁，年轻姑娘议论齐州于的样貌。齐州于正好张大嘴巴打哈欠，还抓抓屁股，令姑娘们转身就走。
百姓为刘四娘编造的故事越发夸张，她抛夫弃子、专喝漂亮姑娘的血，惹得刘四娘差点发火。幸好千灯亮出一截剑刃，百姓才害怕地散开。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墨车驶来，车上有十筐肉干，后方还有两匹马跟着。
齐州于大笑，“哈哈，一定是康侯送给我的。”
康国大夫对十剑客拱手，“望十剑客笑纳。”
十剑客淡淡回应，叫子渊坐上墨车。其余人骑上马背，刘四娘和鱼奴共乘一匹黑马，仁的白马比普通的马更大。鱼奴的头靠在刘四娘的后肩，耳尖红透了。
他们出发，马蹄声交替响起，车轮滚滚前进，一行人在百姓的注视下接近城门。
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