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你的病从何而来？”月甫问。
“我的病何足道哉。”
一道细雷打中士人的脚边，刹那间万籁俱静，所有人都盯着草地上的灰烟，反应过来后寻找刚才胆敢施法的法师。刘四娘悄悄瞄一眼齐州于，齐州于无辜摇头。
他发现月甫的拳头握得很紧，加上那道雷的气息很熟悉，便肯定是月甫出的手。那是纯粹的竹龙之力，所幸力量远远比不上他的龙语。
月甫冷笑，“看来老天爷不喜欢你。”
苍哀伯平复受惊的心情，“这是自然的，我生性胆小，还拿走我的左臂，是对我不够有德的惩罚。”
“苍哀伯凭什么来战？”
“讨伐有罪诸侯之事是姚成王对齐国的命令，以便齐国辅佐姚王室，赐给齐国可以讨伐的范围，我的国君在每年给天子的贡品前没有不亲自查看的。百骇军在此，实在令我困惑，我此次前来不是为了引发战乱。我知不可一鼓作气，大国难于捉摸，恐有伏兵，我之所以能克服性子里的胆小是因为我面对的是月世子。”他想忍住接下来的咳嗽，可没用，他的咳嗽声不仅仅打断他的话，还削弱诸侯军的气势。
齐州于希望士人能继续说下去，虽然他觉得他十分啰嗦，但有话说就能活得更久。
“月世子的仁德皆被天下人熟知，乃君子之典范，尊姚守礼，鬼神都享用你的芳香祭品。”他喘一口气，“是人，难免会听进谗言，我听闻月国大法师曾去过北岳山，那里靠近游牧民，不知他会从那里得到什么。”
九鸦大笑，“哈哈，除了澜国、貊国，大家都受到北狄的侵扰，你是不是想说月国人与北狄勾结到一块去了？”
“非也，月国人向来与仁义和勇猛著称，自然不会和野蛮人为伍。咳，小错犯了很容易就能纠正过来，莫要犯了大错才悔不当初，燧国、杨国、钟吾国都想与月国重建盟约。”
“你有法子让月国和他们重归于好？”月甫看似很感兴趣。
“咳，我们可在葵丘重申过去的盟约，彼此修好，接受天子的祭肉，这合于礼。”
月甫轻叹，“苍哀伯还是早点休息吧。”他转身离开。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他万分着急，大喊，“龙言在，何益！”他的话令月甫停下脚步，“月世子再继续下去，势必会召来龙言，或许不止一位。而龙言，正是鬼神的旨意！”
月甫的背影不为所动，不疾不徐地走出众人的视线。苍哀伯欲要靠近木墙，被弓手射箭警告，他咳得直不起腰，想往回走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齐州于跳下木墙，扶着苍哀伯进入狐村，随意进了一间房屋。尘埃积满食案和地面，空气中悬浮肉眼可见的颗粒，角落的蜘蛛网早已破败。
巫风驶过，一阵沙尘吹出窗外，地面稍加干净，他们就地休息。苍哀伯想跪坐，但被齐州于拉到墙边坐下，他靠着墙并伸直两腿，竟舒服地叹气，后又不好意思地道歉。
“怎么舒服就怎么来。”齐州于也随意地坐下。
仁端来一壶茶和四个茶杯，四人饮茶解渴，其中有三人都看着墙边的人。
“第一次喝月国的茶。”苍哀伯看着茶水出神，“果然好喝。”
“你去了很多地方？”齐州于摇晃茶杯。
“除了北方四国和月国，其余的诸侯国都去了，姚国只去了南边的小城。”他咳出魂魄，伸手抓住。
“这是魂咳病。”刘四娘施出一枚巫火，火球飞往苍哀伯的身旁，为他取暖。
“多谢，不管这是什么病，我都不打算治。”
齐州于感到可笑，“这可是月国才有的病，而且是姚国弄的，你要怎么说服月甫撤军？”
“原来如此，所以召之比会来。”
“什么意思？”
苍哀伯稍稍侧身，使脊背不受木墙的挤压，“我尽力说服诸侯，召之比帮了我很多。他是银朱寮的法师，最不受法师待见的那位。”
“为何？”
“我不擅打听那边的事。”
齐州于看看刘四娘，她脱口而出，“因为他和齐世子勾肩搭背，专找姑娘麻烦。”
他瞪她，“胡说八道。”
“咳咳，我想齐世子不是那样的人。”
仁放下茶杯，“据说召之比厌恶长得俊俏的男子，经常找罪名或挖陷阱对付他们，姚国的姑娘都很讨厌他，他却乐此不疲。”
“噢，难怪他总盯着我看。”齐州于笑道。
“你丑得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刘四娘毫不犹豫地嘲笑着。
“你老得就像角落里的馒头。”
“呵呵，我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忘年之交，实属幸哉，咳咳，我对召之比不太了解，只知他是天子派来的人。”
齐州于摸着脑袋，“你能撤军吗？”
“只有召之比才能，一路下来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龙言的？”
“召之比说的。”
“他是银朱寮的人，知道也不奇怪。”刘四娘吹了吹滚烫的茶水。
“他还说了什么？”齐州于急忙问道。
苍哀伯皱起双眉，“龙言已经出现，恐有大事发生，银朱寮已派人到处寻找，若龙言不为天子谋福便要关押他。”
齐州于恼火，“他们怎么敢对付龙言？”
“很久以前没人敢。”刘四娘用冰法术冻结一半的茶水，“后来知道他们也不过如此，还很碍事，所以龙言不好当。”
“四娘和我去找那个什么比，仁看好他。”
骄阳正考验诸侯军，少量的树荫缓解不了他们的炎热。召之比也在日光下，只不过他一滴汗都没有流出。
这支军队的士兵大都曾是农民或小商贩，有些人当上士兵不足三个月，武器都拿不稳。有些人虽不知百骇军的名号，但光看野武族的外表就知道很不好对付。
赫赫的低沉吼声只响了一下，紧接着一头瘦弱的夜叉闯进诸侯军，搅乱士兵们的情绪。被扑倒的士兵断了脖子，恐慌瞬间散播开来。
夜叉吃下几块肉，继续捕杀周围的士兵。当过农民的士兵还算英勇，他从后方用长矛捅进夜叉的腰部，不料他的力气未能刺得更深。夜叉发疯，士兵们只能趁它攻击一个人的时候同时刺伤他。
弓手射不中妖怪还险些误伤，法师的力量不够，其余的士兵又不能蜂拥而上，最边缘的士兵只能干看着。召之比没有出手，犹如在看蝼蚁打架。
石墙内传出笑声，诸侯军越是着急越是被夜叉耍得团团转。它伤了十几名士兵，杀了三名。一名士兵跌倒，他很年轻，刚满十六岁，眼见夜叉快速扑向他。
银光闪烁，夜叉凄惨大叫，它的右臂掉在地上，腥血喷涌。士兵们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滑步到夜叉身侧，躲闪左臂的挥击，男人盯着士兵造成的伤口一剑剑加深。
夜叉的左臂使不出劲，趔趔趄趄跌倒，哀嚎几声后它的脑袋被剑刺穿。召之比望向男人，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嫌恶之情，他挥挥法杖，整顿军队。
齐州于用手指抹去剑刃的血，不小心划破手指，他假装无事发生，“你就是召之比？没希望的，赶紧撤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