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于朝窗户吐口水，剑即刻从屋内飞出，擦破他的右脸和碎发。浑身的衣物浸泡在汗水中，满脸皆是灰扑扑的尘土，衣服和手臂都有脏兮兮的拳头印，而被打中的地方毫无疑问会留下淤青。
九鸦早已在一旁等候，他见齐州于的惨状后嘲笑几句，他虽违背月甫的命令放任齐州于闯入木屋，可他没有遭受惩罚。
齐州于特地来到后门休息，被月珂盯着看也无妨。自从见识到月珂厮杀妖怪的样子，齐州于还是很难相信一名常年卧病在床的病秧子加瘸子居然有令人畏惧的力量，残废的双腿重获新生，不知对月珂来说是祸是福。
铁链松松垮垮，没有像之前那样限制月珂的行动，他躺在小木屋中，双脚露出门外，毫无戒备地仰面朝天。
齐州于记忆中的月珂很厌烦别人看他的腿，曾有一次他调皮地掀起月珂的衣摆，当即边大喊竹竿边哈哈大笑跑远，第二天就被月侯的侍卫关进偏僻的屋子。越如此，他越喜欢找月珂麻烦。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齐州于望见月珂的脚动了动，“你忘记你的伊人了吗？”
双脚收回，月珂探出上半身看向齐州于，他的脸多了一丝人样。
“你那晚可是拼了老命拖着腿出去，要死要活地喊她的名字。”
月珂张嘴，试图发出声音，他喉咙沙哑干涩，朝齐州于爬去，“赫，赫，呃......”
“婉安没死。”他说出的这四个字刺激了月珂，没等疯男人完整地念出名字，他一把揪住月珂的衣襟，“你弟弟是怎么得到竹龙的魂魄，为何只有他做得到？”
“呃，瓦，啊。”
“他说过什么，做了什么？”
“玩，安。”
“婉安还活着，你好好说话，我就带你去见她。”他松开月珂。
乱发遮挡不住月珂的欢乐，他抓住胡子一想，脸上的乐意慢慢消失。他直摇头，泄气般蹲下，正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开心地跳起，右手抓着左手不断抖动，“呃，呃，送。”
齐州于见此，想起月甫的红手，“他的手怎么了？”
“呃，呼呼。”月珂急地直跺脚，连忙摆手。
“以前和你说话你爱理不理，现在要你说你却不会说。”
“他，咻咻，卜师哈。”
“他的手不是红的？”
月珂往前指，又胡乱甩动。
“以前不是红的？那肯定啊，他是用了龙玉才那样的。”
月珂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黑？”齐州于神色认真起来，“什么时候？”
月珂的双手抓着什么东西，然后挥臂。
“刀？剑？”
“呃！”
“什么剑？”
月珂抓抓脑袋，摇头。他见齐州于若有所思，扯了一下他的头发，“玩安，婉安，哪？”他被齐州于推开，茫然倒下。
九月的最后一天，巫火中的树叶燃烧殆尽，灰烬轻薄如柳絮，跟随被人带起的风。前不久，刘四娘试图和她的师父联系，可毫无效果，她便将怒火转移到商陆的身上。刘四娘正蹲在地上看着灰烬，她几乎不和别人谈起她的师父。
甘来认为她的师父接近黄泉水，必定命不久矣，他只奇怪那位大巫师从来不收徒，为何会收一位上了年纪的徒弟。刘四娘从甘来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气冲冲，两人各说各的，很是精彩。
齐州于看得很过瘾，远处的九鸦和松也看了过来。
鲜红的瘀斑慢慢变成暗紫色，第二天变成蓝绿色，齐州于愈合的速度比常人快，最后的金黄瘀伤一点点离开他的皮肤。整整九月，他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月甫和许剪秋在一块说说笑笑，气氛欢愉又轻松。
许剪秋的红褐色药水不断，每次喝完药她都能得到月甫的赞许，实在喝不下时月甫便会亲手喂她。齐州于很羡慕月甫有美人相伴，到了下旬他才注意到月甫有意照顾许剪秋的情绪，明白他是故意让她开心，如同一只鸟在献给天子前使其羽翼顺滑艳丽。
大不妙，齐州于感到些许焦急，他敢肯定现在的月甫不会像以前那样处处为姑娘着想。然而他看着许剪秋完全沉浸在月甫的照顾中，他估计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那两人有时会到小树林里走走，齐州于躲在远处观察。刘四娘也注意到他们的事情，直言许剪秋是个糊涂姑娘。
月甫的病情加重，仿佛大换血似地咳出黝黑魂魄，有一次他直接晕倒在许剪秋的寝室里。许剪秋吓得两眼湿润，她的喊叫引来正在静坐的齐州于。月甫体温冰冷，脉搏虚弱，齐州于对他的情况不容乐观。
可这不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吗？他四处寻找绳子，未果后他撕碎许剪秋放在床榻上的衣物，准备捆绑月甫的双手。不行，他又冲动行事了，搞不好会连累刘四娘他们。
他瞧见月甫捂住胸口，面朝下地躺着不动。许剪秋抱着月甫落泪，求齐州于出手相救。看着从小玩到大的挚友，齐州于有些于心不忍。此时他想起搏兽山，或许这灾难会在某地重现。
“听天由命吧。”临走前齐州于丢下这句话。
他没有走远，而是坐在住所的屋檐下，盯着那座木屋。过了一会，他起身来回踱步。许剪秋冲出屋门，不到一会带来大法师。甘来吃惊月甫的病情，令许剪秋哭得更可怜。
屋内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去看，只听见大法师在念咒并伴随闪耀的白光。他记得没有法术拥有疗伤的效果，甘来的法术恐怕只有安慰的作用。许剪秋的哭声时大时小，哀求大法师住手。
玉盘潜藏深云外，气温随夜寒衣襟，屋内的光芒渐弱，昏暗烛光取代之。大法师搀扶着法杖离去，背影苍老又单薄。齐州于赶紧前往窗边，看了一眼后放松绷紧的双肩。
屋子有一半陷在黯淡之处，许剪秋跪在床榻边，屋外的人只能看见月甫起伏的胸膛。
清晨格外寒冷，齐州于披着被子打哈欠，不经意望见窗外的男人，他本想冲出去但忍住了。暗红纹路似火焰，细小的灰色龙鳞长满整个手背，月甫的身姿傲然挺立，先前的病弱全然消失不见，恢复成义安的翩翩公子。
月甫低头，摩挲手背的鳞片。齐州于找到甘来，询问月甫的病情变得如何，得到的答应是月甫终将成功。他又找到刘四娘，她看一眼月甫并心事重重。
周围的人只看得出月甫变得有精神，唯有齐州于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体内有竹龙的魂魄，虽然只有黄豆大小，但金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