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于沿着长年踏出来的小道行走,两手背在身后以示他毫无防备,又用大嗓门来显示他的注意力不在旁人身上,“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热风迎面而来,吹响枝叶,掩盖他的脚步声以及身后不远处的响声。
他转身观看地上的石头,正好瞥见树后的那一抹衣影。他忍不住笑,声音更是洪亮,“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他继续漫不经心地走着,折断树枝或踢飞石头。
几步后齐州于来到树影下,躺在一块巨石上,两手放在后脑勺处,“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叮,紧接着是一位姑娘的喊叫,接着是他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叶姑娘拾起被打掉的短剑,气冲冲步入齐州于的视线内,她上下打量他,准备一拳头打在他肚子上。她还未出手又被一块石头击中手腕,她大叫一声,他再次大笑。“不准笑!”叶姑娘上下挥舞短剑,眼看就要脱离她的手心。
齐州于毫不担忧,没有躲避的意思。第二声叮,短剑从叶姑娘的手中掉落。
“我劝你别捡。”齐州于侧躺,一手撑着脑袋,“你不想瞎掉的吧?”
叶姑娘气急败坏,眼看诱人的赏金近在眼前,几乎唾手可得,却被屡屡阻扰。她看着齐州于十分嚣张的笑容和从容不迫的姿态,尤其是他抖动的二郎腿,完全是在挑衅她,于是乎她忍不住扑上去。两人滚落,齐州于的衣襟被对方狠狠抓住。
轻盈的脚步声快速接近,一把剑架在叶姑娘的脖子边,前后不过两秒。齐州于一副“看吧”的笑容,趁机推开她。叶姑娘恼怒站起,想捡起短剑,但武器被千灯踩在脚下。她撇嘴又皱眉,两手愤恨地使劲揉捏衣服。
巨石实际上是一块石雕,如今只剩下底座,残存的部分上刻有鳞片,像蛇却又有点不同。周围的树梢上捆绑已经褪色的红布,布条打成结连在一块,在树之间塔成一座桥梁,处于中央的便是破碎的石雕。
齐州于用脚扫走地上的泥土和积雪,露出底下的石板。石板刻有简单的纹路,似乎充满古老的力量。他能想象几百年前的人在此祭祀的画面,依赖石雕的存在给予他们生存下去的力量。
他的手顺着鳞片刻画,瞬间想起梦中巨蛇。
“世子?”
齐州于没回应,他拾起短剑,交到叶姑娘手里,与千灯离去。
“等下。”叶姑娘喊,“你怎么会念那种诗?”
“听多了呗。”
“我要跟你们走。”
齐州于没有停下,“为何?”
叶姑娘快步走到他身旁,“我迷路了,至少带我去下一座村子。”
他笑,“你会中途杀了我吗?”
“当然不会,我又打不过寒蝉。”
“她是我的侍卫。”
“当离。”叶姑娘说,又急忙补充,“南荣当离。”
“小当离。”
“叫我当离就行了。”
“你可是白玉山国人?”千灯问。
齐州于大惊,“不会吧,你是北狄?”
“我爷爷的爷爷早就来到月国了,我已经是正正当当的月国人。”当离着急解释,“我到底可不可以跟着你们?”
“好,但你要帮我暖床。”齐州于笑着,当离脸上的愤怒情绪愉悦他的心情。
冬眠于地底的土拨鼠、刺猬和树洞内的松鼠接二连三出现,它们的身体有些僵硬,松鼠爬到树干便静止不动,齐州于接近时也不逃走。蛇和蟾蜍从地洞内钻出,后者跳两步后便四脚朝天地倒下,前者扭曲并折叠它的身子。刺猬走了几步,倒地不起,既不卷缩成一团也不颤抖,被人轻轻松松拎起小脚。它双目瞪圆,仿佛已经死去。
齐州于见小动物们的怪异举动,认为是天气的原因。忽然刺猬发出尖叫,剧烈扭动自己的身躯,从他手里逃走,匆忙朝远处奔去。蛇嘶鸣,蟾蜍鼓起身子,松鼠也发出怪异的叫声,这让齐州于想起樟子松树的诡异之事。很快,他听到另一种喊叫。
白公的侄子从渔村的方向跑来,慌慌张张,“你们的老妇人,她......呼呼,快随我回去!”
最先引起齐州于注意的是空气中布满的烧焦气味,道路上有几个焦黑的小坑,青烟缓缓上升。他望见村民已经聚集起来,他们面露担忧,每个人的视线都看向白婆的房屋。
跪在房门前的是头发凌乱的刘四娘,她右臂被雷法术击中,不算严重,但她年事已高,这点程度已令她十分虚弱。白婆和渔夫的妻子劝说她回屋,但刘四娘一直抓住法杖,眼神紧紧瞪着对面。
齐州于顺着巫师的视线望去,一点都不觉得诧异。商陆靠着屋墙站立,他的眼神里只有捉弄般的冷笑。
刘四娘呼呼喘气,她推开村民,撑着法杖往商陆走去,“死杂种,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齐州于马上抓住她的胳膊,“别硬撑。”
刘四娘猛然倒下,所幸齐州于扶稳她,但她按捺不住怒火,咬牙切齿并用蛮力挣脱齐州于的双手。阴影下的商陆舔舔嘴唇,他的舌头很红,仿佛刚刚饱饮鲜血。
齐州于马上知道刘四娘为何会攻击商陆,此时他的心中也升起点点怒火。蛇一样的锐利双目发现站在世子身后的当离,商陆对她微微一笑,随后他慢慢往后退。
“杀了他。”齐州于下令。
“遵命。”千灯飞速追击。
刘四娘忍着疼痛,“留他最后一口气。”
月支河因融冰而暴烈上涨,鱼群的数量比平时多了好几倍。渔民们乐不开支,加快收网和撒网的速度。三艘船装满大量的鲤鱼和鲫鱼,鲢鱼和草鱼也比以往多了许多,鲶鱼也被捕上半条船之沉。
鱼群争先恐后从西北往东南游,一些鱼跳上岸,扑腾几下,被孩子们轻而易举抓入竹篓。白公的侄子抓来两条鲤鱼,刚在田里除完草的白婆来不及休息,她接过鲤鱼后擦擦汗,到堂前忙活。
齐州于坐在门边,刘四娘一有冲出去的举动他便站起来堵在门口,他的身体完全将门遮挡得严严实实,脑袋还顶着门框。当离嫌屋内闷热,到外面吹风。
刘四娘瞧一眼窗外的当离,又瞥瞥齐州于,“你是看中她,才留她下来的吧?”
“她应该没有杀过人。”齐州于挖挖耳朵,“她要是愿意以身相许,我不介意。”
“要不是悬赏,你们这辈子都不会见面。”
“你是嫉妒我年轻。”
“是啊是啊。”刘四娘漫不经心回应,“不过你应该知道‘南荣’这个氏族吧?”
“不知道。”
刘四娘有些生气,“白痴,不知道却还敢收留一个南荣人,特别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