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眼散发出冽厉寒光,陌刀飘荡着浓烈的血腥味。月国大将军的视线集中在齐世子身上,他纹丝不动,从容自在。将军的姿态充满高高在上的气息,让人不敢也无法靠近。
他的盔甲比之前多了几条裂纹,右手掌绑着白布,两手的部分指关节有些擦伤。大将军的黑马站在岩石的左侧,头顶的一对尖角也泛着月色幽光。
齐州于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低沉下去,他后背冷飕飕,头顶发麻,断指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疼痛。他身体的重心渐渐朝后,或在两脚间来回变动,与此同时他的视线根本不敢从将军身上移开,生怕自己如梦境中那般。
折竹跳下岩石,转动陌刀。刀刃划过积雪,切开一道痕迹,似乎痕迹将会在世子的血肉里停下。齐州于尽可能令自己的脑袋迅速清醒,他没有刮起风暴或迷雾,而是盘算着自己还剩下多少力气。
野人押着刘四娘、鱼奴和四位孩子,带到折竹的身后。共有十名野人,很快仁和当离也出现。齐州于独自面对他们,眼神慢慢扫视每一个人。之后他看一眼夜幕,真想变成野鸟飞走。
无人开口说话,他们都不想被大将军注意到。刘四娘动动法杖,当即被野人踹倒,令鱼奴气愤不已。孩子们倒是很听话,一声不吭地贴在鱼奴身边,大概明白谁才是帮助他们的人。
折竹再次转动刀柄,血刃洒下的红光照在齐州于的脸上,“齐世子。”将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被杀,或投降。”
齐州于咽下口水,润湿喉咙,“他们与此事无关,放了。”
“你还是不会求人。”折竹挥动陌刀,刀刃停在刘四娘的后颈上方。
齐州于牙齿相抵,拳头握紧,脚趾头也在发力。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折竹稍稍降低刀刃,削断刘四娘的一根白发,“也劝你收起那些花招。”
齐州于双手发寒,好似红光已经穿透他的身体,“死之前我要搞明白一些事。”他见折竹没有反对,“那个叫曲禾的鬼妖,现在如何?”
“你为何想知道?”
“我怕他抢了你的位置。”
“这点你无需担心,他的兵绝无可能替代百骇军。”他再次放低陌刀,“你还能再问一个问题。”
齐州于动动下巴,他很不满却无可奈何。
“快问。”折竹降低手腕,刀刃险些要贴在刘四娘的皮肤上。
齐州于发现他们都看着自己,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另一句话涌上喉咙。他轻笑,“折竹大将军,你想过自己会怎么死吗?”
言罢,三十头野狼径直冲向人群,撕咬野人,快速隔开刘四娘等人。十头狼围攻折竹,三头狼带走刘四娘等人。同伴安全离开,齐州于得以肆无忌惮地让狼群使出全力。
狼嚎和撕咬声源源不断,雪尘高高飞扬,积雪上出现一道又一道抓痕。即便野人的长矛深深刺进狼的体内,野狼却毫不退缩。
利齿下落,血洒岩石,狼群合作无间,一口气将野人统统咬死。身亡的野人肢体破碎,有人的脑袋破成烂泥,或内脏穿孔,或脖子的鲜血涓涓流淌。
当离拼死攻击一头公狼,手里的短剑根本比不过獠牙。她无畏地面对血盆大口,保持在公狼的左侧,一有机会她就刺伤它,甚至跳到狼背上攻击。
几招下来,野狼左侧的脖子已有三个血窟窿,可它的力气没有到尽头。当离的右眼被狼血掩盖,她只能凭着运气躲开公狼的獠牙,下一刻她被爪子拍伤右大腿,瞬间倒地。
雷箭穿透公狼的眼睛,从后脑勺出来,击中另一头狼的胸膛。当离拖着伤腿,硬要亲自结束公狼的性命。折竹命令她退下,当离才不情不愿地后退几步。
仁站在岩石最顶端,他的雷箭射中每一头狼。狼群攻击时它们体内的雷箭会因此发生小小的雷暴,在它们之间形成闪电链条,命中其它狼。尽管如此,狼群仍拼命攻击。
陌刀砍断野狼的前肢,更多的鲜血挥洒到空中,一点一滴覆盖每一片雪花。折竹顾不得躲避洒落的血液,他的右臂全被狼血打湿,指缝间滴下血珠,指头已红通通。
他重伤十二头狼,刀刀致命,且还能轻松躲开狼牙的偷袭,游刃有余地在猛兽里杀戮。每一刀都砍在野狼的要害处,击碎骨头、切断脖子、砍伤四肢。
掉下的狼爪激起一层雪花,狼头砸出一个凹坑。三十头野狼的皮毛血迹斑斑,它们的血如泉涌,在雪堆上汇聚成浅浅的小水塘。
它们本该就此死去,然而龙语掌控它们的身体,虽死犹在。齐州于抹掉鼻血,艰难地令狼群再次动起来。他握住脖子上的锦囊,呼吸变得痛苦,胸膛处的诅咒不合时宜地开始发作。
这些阻碍仿佛在他耳边低语,劝说他赶紧投降,他怎能对抗得了无比强大的折竹。
他尽可能站稳双脚,不愿对他们露出一丝丝胆怯。有一头狼伤势最重,它眼里失去性命的光芒,胸膛早已没有起伏。将近一半的野狼开始摇摇欲坠,被砍伤的肉块在风中颤抖,肋骨下的内脏暴露无遗。
雪花落在它们的伤口上,寒风加剧它们的摇晃。齐州于十指紧紧弯曲,想将全身的力量使出来。忽然他吐出一口血,紧接着狼群接二连三地倒下。
还有四名野人活着,他们大吼一声,朝剩余的十头野狼发起最后的进攻。这时候折竹一马当先,冲到他们前方。他的陌刀刮起大风,呼呼地吹向猛兽。
狼群的攻击速度跟不上折竹,它们的脖子、胸膛、前肢都被斩断,大量鲜血沿着陌刀挥动的方向泼洒,溅起两米多高。大将军打乱狼群的阵型和攻击,如同一把利刃轻而易举地割开水面,而他自己没有一点危险。
折竹收回陌刀,眼前的狼头滚下矮坡。此时他迅速朝后转身,左手抓住狼牙,右手的陌刀刺穿狼的下颚,直达头顶。刀刃滑出野狼的脑袋,又有一具庞大的身躯重重倒下。雷箭消失,狼群无一存活。
折竹屹立在所有尸体之间,他身上的血迹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宛如在赞许他的这场小小胜利。陌刀轻盈一甩,刃上的鲜血送入积雪里。四位野人得到折竹的命令,前去追逐刘四娘。
将军踢了一脚狼头,头颅滚到齐州于的手前。
齐州于正两手撑地,他已经不想理会任何人,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耳朵听不到厮杀声,唇上的带血唾沫挂在他嘴边,鼻血完全止不住,每一滴鲜血的失去都会加剧他的痛楚,而他身下的血滴已经有二十多颗。
狼头出现在他视野之内,他明白发生了什么,想站起时却使不上力气。手一旦抬起,他的身体又沉重跌落。他只好坐下,腿蹬地,尽力远离正在走来的将军。
他的背撞上树干,停下两腿的动作,脑袋左右摇晃,好似想要集中注意力。仁和当离也来到他面前,两人静静地看着他,毫无怜悯之情的流露。
齐州于抬手擦鼻血,手抬了四次都没有成功抬起。他吸吸鼻血,竟被呛到,剧烈咳嗽,喉咙的腥味简直令他万分挫败。
“早点认输不就好了,何必弄得这么难看?”当离半跪在齐州于身边,剑刃挑起他的下巴,“把你带回月国好不好,还是砍下你的脑袋送给齐侯?”
齐州于往右倒,手臂撑地,半个身子都躺在积雪内。寒风吹来,他快要撑不下去。
折竹抓住他的脖子,高高拎起他,“齐世子,你想过自己会怎么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