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大雪纷飞,天地纯白无瑕。积雪厚实,河流冻结,气温比去年冷了很多。千灯、仁和十剑客走在骑马的四人周围,寒冷令妖怪的捕食欲望大大增加,而这三人无需耗费一刀一箭便能吓跑妖怪。
三天后他们来到澜国的鹤村,找了一家还算过得去的客栈。齐州于臭不可闻,衣服上混杂着狼妖的唾液和鲜血。刘四娘用狼妖皮毛换了不少钱,为他们买了衣物和靴子。
客栈只有一层,房间又小又矮,窗户被吹得振振颤抖。木桶很大,热水没过他的下巴,疲劳和伤痛被水稀释,身体的每一处都得到抚慰。他彻底放松精神,过去发生的所有事一概不去想。
指头已经泡得起皱,他却懒得起身,直接坐在水里吃早饭。他吃得慢吞吞,咽下一口后还要休息几秒。千灯守在屋外,他特别吩咐她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蠢猪!”
门外忽然响起刘四娘的吼叫,她被千灯拦下,“老娘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不怕,你还年轻,可以治好,将来的妻子不会嫌弃你。”
窗外正对着街道,刘四娘的话引来百姓的嬉笑。
齐州于恨不得冲出去用枕头捂住她的脸,“进来。”
刘四娘踹开房门,手里拿着两根法杖,风风火火地大步走向齐州于,她身后的千灯无奈地把门关上。巫师见齐州于背对着她,还像个猴子似地佝偻背部,她双手用力扳过他的身子,眼神一下子看向受诅咒的地方。
齐州于干脆不躲了,大大方方展示出来。巫师伸手按了按他的伤口,之后她两手撑在木桶边缘,边盯着边思考。
他看见刘四娘在努力使她的脸庞显得平静,“说吧,有多糟糕?”
“别泡太久,出来。”她退到墙边。
齐州于靠近熏炉,擦干水迹,若是以前他会一丝不挂地进入被窝,但客房的被褥有一股霉味,床角还长出了一群群蘑菇。新衣冰冷,他抖了抖,用了点时间将衣物熏热。穿戴完毕后他盘腿坐在刘四娘对面,等着她开口。
“千灯知道吗?”
“不知。”
刘四娘拿出新买的烟斗,放烟草,点燃,“咒语是什么?”
“不得好死,什么黄泉、恶鬼、魂魄。”
“听过。”她吐出的烟飘往整间客房,两人透过烟雾对视。她抓抓眉毛,放下手,“很难解。”
“试试。”
“痛死你,比龙语还要痛。”
“死不了就行。”
“你巴不得马上死。”她抖抖腿,“她们平时喜欢对别人下咒,是她们的拿手好戏。我师叔就是被她们咒死的,师叔很会忍痛,从来不说脏话,师父帮他解咒时他......”她叹气,“她们临死前下咒,怨恨有多重你可想而知。”
“没事,我没那么快完蛋,而且人间的恶鬼才几只,他们找不到我。”
“州于,我们别去姚国,回齐国找我师父。”
“不行。”
“你为何要见天子,见了有什么用,难道你担心他打不过月甫?”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下咒的。”
“天子年纪大了,不会见你这个毛头小孩。”刘四娘吞云吐雾,“区区世子也敢乱闯姚国,只怕还没见到天子你就被打入大牢。”
“他不会不见龙言的吧?”
“不好说。”
“你先好好休息,诅咒的事别放在心上。”
“哼,你说了算?”刘四娘将一根朴素的法杖扔给他,“你要假装自己是一个法师,空手变出火的人可是不存在的。”
午饭时他们齐聚一堂,都换了干净的衣物。齐州于毫不客气地给自己点了五张食案的饭菜,羊肉汤足足喝了两大碗,吃得他满嘴油脂,双唇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子渊时不时偷瞄几眼对面的齐州于,对方豪放的吃相让他惊叹,特别是齐州于用露出门牙刮下骨头上的肉时,像极无餍的老鼠。
十剑客眉头紧锁,他低头吃饭,避免自己的视野里出现不懂礼之人,但他多达四次的沉重呼气就已经表明自己的不满。
大部分菜叶发黄,菜虫也瘦瘦小小的。鱼奴不再咳出魂魄,今日的胃口比之前好得多。
酒足饭饱,两名孩子跑向子渊,脏兮兮的小手揪着他的衣袖,哭喊着他们的猫又躲到树上了。子渊摸摸他们的脑袋,与孩子们一起离开客栈。
齐州于看向十剑客,“你怎么没跟上?”
“孩子怕我吓跑猫。”
“哈哈哈,好饱,我去看看。”
客栈对面有一块空地,长了三棵合欢树,叶子全凋落,树枝宛如长矛向四周突刺。一只肥润的黄猫缩在最高的枝头上,靠近末端,风吹过时枝桠摇摇欲坠。
一群孩子在树下张望,手里的石头不断抛向猫。齐州于捡起大石块,命中猫的尾巴尖。黄猫嘶嘶大叫,背部毛发竖起,胡须一颤一颤的。它跳到更高的枝头,躲在稠密的细枝末尾之间。他捡起拳头大的石块,孩子们看了纷纷激动大叫。
“州于,停下!”
子渊急忙赶来,抓住齐州于的手,“你会砸伤猫的。”
他嫌弃地推开子渊的手臂,“我自有分寸。”
“我上去抓它。”子渊举起手里的一块羊肝,“爬树很危险,你后退几步。”
齐州于颇有些恼火,“这叫危险?”
子渊咬着羊肝,手脚并用地爬上树干。两名孩子有样学样,被子渊好言相劝不要爬上来。其中一孩子跳下来时不慎跌倒,所幸无大碍。
黄猫见有人靠近,它沙哑地喵喵叫,四肢弯曲,看起来准备跳到别的枝头。子渊站在脆弱的枝干上,猫就在他脚前的不远处,他右手抱着树干,左手将羊肝往前伸。
猫嗅嗅气味,想上前却不敢。子渊蹲下,尽力接近猫,他松开右手,慢慢往前爬。猫的鼻子靠近羊肝,可它的疑心还未退去。
“快点。”齐州于的叫声吓退了猫,导致猫跳到另一棵合欢树。
孩子们大失所望,有的气得直跳脚。子渊爬下树,欲要爬第二棵,他的左手背有两道擦伤。
“太阳下山了你都抓不到,我来。”他拍拍子渊的肩头,顺便推开他。
“爬树真的很危险。”
齐州于挥挥法杖,悄声念出龙语,一团小小的火球出现在猫的尾巴尖。孩子们大声尖叫,以为猫要死了,年龄小一点女孩则是哭出了声。
黄猫不慌不忙,它将尾巴伸到眼前,愣愣地看了几秒,接着它疯狂拍打尾巴,结果一转身就掉下来。子渊伸手,稳稳当当接住猫。
欢呼在孩子之间爆发,掉在地上的羊肝被猫偷吃。痛哭流涕的女孩抱回黄猫,子渊帮她擦掉眼泪。孩子们都觉得子渊厉害,大声称呼他为大兄长,还要他教他们爬树。
齐州于看着子渊受到崇拜,难免有些怨气。不过他发现子渊的胳膊受了伤,还一脸强欢颜笑的样子,他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