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自清晨而下,不到半个时辰就覆盖整座义安。屋顶堆积厚雪,树枝挂上凝结的水珠。城外大雪纷飞,城中寒风凛冽,能看清的事物不超过千米远。
不少贫苦的百姓来到茶馆,只想得到一碗热汤。陶罐见底,尚有十几位百姓受冻挨饿。恰好这时候月国士兵运来滚烫的汤水,百姓一拥而上,皆感谢月侯的及时施舍。
四名法师士兵建起冰墙,为梧桐林的病人遮挡北风。十二名病人于昨晚离世,情况和狐村里的病人一模一样。
甘来戴着斗笠在他们间穿梭,再走几步后他站在人群之间,挥动法杖,几十颗火球悬浮在他们上方。风雪袭来,火球顽强地温暖着病人。
大法师进入将军府,在议事堂见到折竹,“已经快一个月了,那个家伙就不能早点回来吗?”他吞下热茶,口中的热气滚滚而来,“月甫还是不懂时辰有多么重要,九成降到七成,得死不少病人。”
折竹磨着陌刀,动作缓慢且稳重,“他们与妖怪有何不同?”
“大有不同,他们依然是人,只不过魂魄变成妖怪而已。”
“魂魄都不是自己的,怎么还像人一样?”
“当然是自己的,曲禾是最成功的鬼妖,他喝了狼王和血妖王的血,他的魂魄还吃了妖化的龙魂,最后还有血月帮他,重要的是他本身就比其他病人强。”曲禾瞥一眼折竹,上下打量他,“将军可别小看凡人之躯,有时 枯荣短命的肉体比魂魄还要珍贵。”
“月甫呢?”
“要想有十足的把握控制这群鬼妖,让他们乖乖听话,只有比他们更高一等才行。”
折竹厌恶地哼一声,“只有死掉的妖怪才最听话。”
“将军可别再对他动手。”
折竹举起陌刀,他微微转动刀柄,看着上面的亮光,“难说。”
“将军想杀掉他们的话......”硎走出阴影,“记得叫上我。”
“别藏在我的府上。”
“将军别生气,反正你总是知道我藏在哪里。”她的指尖把玩着银针,“那家伙只是个侍卫,变成这样也抢不走我们的功劳。”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陌刀倒下,折竹的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他的身世如何?”甘来问。
硎靠在窗边,“他生于临济,爹是貊国灵族。”
“貊国。”折竹厌恶道,“野蛮之地。”
“他二十六岁的时候成为城主的侍卫,三十二岁时他的爹娘被仇敌杀害,他报仇失败。”
“仇敌是谁?”
“山上的恶霸而已,他以一敌百,失去右臂和同伴,只好逃走。随后他到处流浪,偶尔帮人干干农活。”她边说边动手腕,浮在空中的银针在墙上留下一个个刮痕,“这次他回去就是杀掉恶霸,他已经烧了他们的老巢,拎着一群头颅祭拜爹娘。”
甘来倒茶,“用得着这么久吗?”
“他还去了月河,杀光那里的盗贼,找到丢失的六名孩子。”
“他有何目的?”折竹问。
“没有,单纯地帮助弱者,他还......试图将其中一名孩子变得和他一样。”
“他疯了!”甘来跳起,“只有患了魂咳病的人才可以,他现在在哪?”
“快回到义安。”
折竹的大拇指沿着刀刃划动,“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坚持不住,他很失望,他大概只想帮他变强。”
“除了报仇和救人,他还做了什么?”
“静坐。”
甘来扯着胡子,一脸苦恼,“我都说了不能放走他,月甫,唉,他只担心齐世子会阻扰他。”
折竹笑了一声,“居然把他视作威胁,他不足为惧。”
“龙言有什么好怕的。”硎收回银针,“小鬼头一个,就算他见到了天子,以他的劣根性他活不了多久。”
折竹冷笑,“他很会给自己招来祸患。”
“呵,他就是忍不住,可你和月明公不就是故意纵容他的性子吗?一旦他当上齐侯,齐国便垂手可得。”
一位士兵前来,告诉折竹有人求见。折竹允许,叫那人进来。三人看向房门,紧接着风雪吹入屋内,瘦弱的姑娘磕磕绊绊地跑进屋。
许剪秋看向甘来,下跪,“大法师,求你帮帮许姬。”
“何事?”
“许姬身体不适,无法跟随主君从征,连奴仆都在为主君准备干粮,许姬能感受到自己的魂魄正在消失,可我......呜,不愿这样,希望大法师想想办法。”她磕头,秀发上有不少雪花。
“你应该留在这里。”
“将军,你不明白许姬的心情,许姬还想为主君尽微薄之力。”
“小姑娘,别不自量力。”硎的银针划破许剪秋的手背,令她叫了一声,“这点痛都忍不了,你还是不要打扰主君。”
泪水充溢她的眼眶,紧紧抱住受伤的手,“许姬......”
“除非你像寒蝉军的二当家那样,主君才允许你跟随他。”
“那是什么人?”
“和你一样是个姑娘,可她对付得了将军。”硎瞄一眼折竹。
“如此厉害。”
“月侯可是很想她为月国效力,强大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有人想得到手。”
“许姬这么弱小,能怎么办?”
“曲禾。”甘来扶起许剪秋,“只有他才能帮你。”
“许姬不想变成妖怪。”
“可妖怪也有用处。”
许剪秋来到府邸,望见月甫站在湖中的小岛边。她想上前,可还是离开。随后她在梧桐林找到刚回来的曲禾,哀求她将自己变为鬼妖。
曲禾拒绝,只因许剪秋没有患魂咳病。她厚着脸皮不依不饶,抓住他的衣摆不让他离去,哭声从见到他开始就没有停过。
“求求你,许姬的魂魄已经碎了,一定能成功的。”
曲禾收回脚步,“你铁了心要这样做?”
“许姬不想再弱小。”
“难得遇到愿意的人,我就帮你。”
“感激不尽!”
“会很痛,若失败则死。”
“许姬命不久矣,能害怕什么。”她站起,抹掉泪水,“许姬准备好了。”
曲禾咬破右手虎口,飘出淡薄的黑红色雾气,他抓住许剪秋的纤细脖子,并将她压到树干上。黑雾缠绕姑娘的身躯,一部分钻入她的胸膛。
许剪秋两眼含泪,疼痛使她说不出完整的话,她死死抓住曲禾的手臂,有如抓住救命稻草。她被拎起,双脚悬空,窒息的绝望让她视线模糊。
曲禾的喉咙正在低吼,兽瞳发出淡金色的光芒,他加大力度,快要扭断姑娘的脖子。
“啊,呃啊!”许剪秋喘不过气,脖子上的力道马上减轻了,“别......放手。”
“还是这样。”曲禾松开她,右手的伤势快速愈合,“我本想帮你,奈何我找不到诀窍。”
许剪秋猛烈咳嗽,她还分出点力气抓住曲禾的裤腿,“别,再来一次。”
“我救不活你。”
“许姬不想死,别走。”
曲禾轻易挣脱她的手,“时间还很早,你可有未竟之事?”
“为何?”她悲痛欲绝,右拳捶地,“许姬不想离开他!许姬要永生永世,咳咳。”
“是他把你变成这样。”
“许姬一点都不怪主君,是许姬不够强大。早知如此,许姬就应该,咳咳,咳,呜呜,不至于倒在这里。”
曲禾伸出手,“我带你去见主君。”
“别碰我!”许剪秋竟使出力气,狠狠推开曲禾。
“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