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泥地为棋盘,以石块为棋子,士人们两两成对玩得不亦乐乎,纵使他们失去手指头、小腿、胳膊和半张脸也未能打扰他们的兴致。
“是那个巫师做的吗!”齐州于冲到他们面前,急急忙忙查看他们的伤势,士人的伤口处有咬痕,失去的部位都是被活生生咬下的,“他在哪!”
“阁下莫着急。”康国士人强硬着打起精神,他的左臂没了,脸色十分苍白,“没有巫师来过这。”
“到底是谁干的!”
士人们一同看向位于后门附近的小木屋,这间木屋很小,木墙外有多层厚重的木板加固。只有门大开着,门边洒落士人们的身体残骸。地上还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铜器,其上遍布压痕,有些被捏扁或咬破。
周边的泥地和树干有细长的抓痕,齐州于估计屋内的妖怪不好对付。屋里漆黑一团,响起铁链的铃铃声,混杂排泄物和腥血的臭味随着时间慢慢加重,牙齿摩擦铜器的刺耳声也断断续续传出。
很快一个碎裂的青铜貘被抛到门外,掀起沙土。
齐州于慢慢靠近小木屋,屋里的躁动变得响亮,他的视线通过木门,望见比阴影还要黑一些的身影正在蠕动,比他胳膊还要粗的铁链占满屋子。
铁链缓缓移动,他双手握上剑。铁链迅速发出声响,一个疯子刷地从小木屋冲出,他的样貌被披散的头发遮挡,大喊大叫地径直冲向齐州于。
长剑划破疯子的手腕,可他没有停息,转而冲向士人。士人们不躲不闪,距离疯子最近的康国士人将要遭殃。
“啊!”疯子捂着被剑刃划破的手腕,逃回小木屋。
“你、你是......”齐州于看向漆黑的屋子,他无法冷静,前一秒的所见之物仿佛是断裂的琴弦,一声扭曲的断弦之音穿过他的耳朵,令他既诧异又疑惑。疯子的衣物已经脏得不成体统,身上布满深浅不一的伤口,胡子又长又乱。齐州于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疯子的时候,震惊使他脑子混乱,“本不能......”
“阁下知道他是谁吗?”
“你们不知?”
康国士人摇头,“没见过。”
“他是——”即便他说出来又有什么用,疯子的名字不同于月甫,根本比不过天赐医圣的名号。他清楚疯子是被人遗忘的存在,“本来是待在义安的,先不说他,你们怎么还不离开?”
秋国士人摸摸胡子,“我们没想过要活着回去,倒不如在这里多坐一会。”他绑紧左臂上的布条。
“你们不痛吗?”
“比起屈辱,这点小痛轻得很。”康国士人抬起左大腿,放到弯曲的右小腿上。
“你们是怎么受伤的?”
康国士人漫不经心地说,“赵卒长奉命把我们赶来这,那个疯子一看见我们就大喊大叫,我最先被他扑倒,其他人为了救我也受伤了。”
士人们安逸十足,还能在这种地方有说有笑。齐州于毫不关心他们体内的血还剩下多少,或者笑容下藏着多少疼痛,他一直认为士人想得太多说得太多,一有不合他们心意的地方就会吵吵嚷嚷,总以为自己能一言兴邦,并且总是文人相轻。
士人的嬉笑使他嗤之以鼻,于是他讥讽道,“你们以为这样做就能得到月甫的注意吗?放屁,他最希望你们早早死掉,他根本没有时间来看你们,你们的死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他的话让士人们脸上的笑容停下,伤口的疼痛再次回到他们的身体。士人们面色不佳,过多的失血令他们口干舌燥,出汗減少,体温上升,脉搏因此跳得更努力。
“倒不如......”齐州于压低声音,“我帮你们离开,你们回去后带军过来赶走月甫。”
士人们面面相觑,康国士人笑道,“阁下不必费心,我们活不了多久。”
“肯定能再撑一会。”
“这里是苍梧野,进来容易出去难,还请阁下不要为了我们徒增烦恼。”
“你们就想死在这吗,不打算再做点事?至少在你们死之前给他点颜色瞧瞧。”
“以狸致鼠,以冰致绳,我们的失败是理所当然的,死了倒也不错。”
“白痴!”齐州于踢翻石块,右手揪起康国士人的衣襟,尽力控制自己的音量,“你觉得月甫在这里集军是要跳舞吗?月国军从这里进攻到大荔国只需五天,到谢国不用三天,百骇军的速度还能更快。我不管你们想死想活,你们都得回去,我还以为士人都倔得很,不过如此。”他松开手,拍拍衣袖,整整衣襟,“你们在这等,别死了,出去的办法我来想。”他气冲冲离去,“士人真是麻烦透顶。”
戌时已到,西边的天际线还挂着一小片蓝天,而苍梧野已经进入夜空的底下。狐村亮起大大小小的烛火,士兵吃着烤肉。最明亮的地方就在老村长家,十几个拳头大小的火球漂浮在半空中,照亮着法阵,夜如明昼,煞是好看。
一只右脚推平法阵的边缘,法杖重新绘画,比之前多了几根线。刘四娘边吃着肉干边用不满意的眼神看着法阵,地上的图案不仅变复杂了还扩大了一圈,许剪秋的住所也被圈进来。
此时一枚火球发射火法术,火球变小,随后快速恢复成原来的大小。火法术打在法阵外,男人的咒骂紧接而来,“四娘,你也疯了吗?”
刘四娘一宿都没有睡好,撕咬肉干就像在对付死敌,她仍低头看着法阵,念出一连串咒语,仿佛就是一位守着金银珠宝的可怕老巫婆。齐州于撇撇嘴,直接踩过法阵进入屋内,果不其然得到刘四娘的骂骂咧咧。
“四娘,鱼奴呢?”
“不知道?”
“仁呢?”
“你别烦老娘行不行?”
“你去过后门了吗?”他吃下仁准备好的鲜肉,血已干枯,干巴巴的口感令他不满足。
“你也看到疯子了?”刘四娘急忙问。
“他怎么会在这?”
“除了月甫,还有谁会带他来这。”
“为何,这样的话义安岂不是没有月氏的人?”
“大将军还在义安,你担心什么,他守在那比月珂还有用。”说着,刘四娘往天上加了三枚火球。
“你想烧死我吗?”他扯了扯衣襟,头上冒出几滴汗,手中的生肉几乎可以尝得出熟肉的味道,更令他非常不满足,“四娘你别着魔了,你这样子只会让他发笑。”
刘四娘高兴,“哈哈哈,着魔了更好,疯掉的巫师最快活。”
齐州于大喊,“四娘!”
“你少担心我。”刘四娘转笑为怒,“你懂什么,屁都不懂就给我脸色看。”
“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走开。”
“你什么都不说我懂个屁,你想疯就疯,可别拖我下水。”
“哈哈哈,我当然不会,你可是全天下最宝贵的肥猪,老娘怎能比得上你。”
“臭老巫婆,我不会帮你收尸!”
“不收就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