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于怒,用力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他冲到床榻前,对着被褥猛捶。自从刘四娘知道商陆来到狐村后她整日整夜处于紧绷的状态,不眠不休守在屋外。齐州于只担心她什么时候会犯事,他不想再挨鞭子。
想到这,他脱掉衣物,解下绷带。鞭伤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他略微粗糙的手指擦过崎岖且细长的伤口,碰了一条伤口还能碰到另外的两条,指尖稍有不经意就能扣下褐色的痂。
他朝后扭头看去,曾在奴隶身上见过的伤口此时也重现在他身上,他暗自不满,怪罪月甫。断指的瘙痒转移他的思绪,隔着布条抓抓左手,他觉得有必要看一看断指,便取下早已肮脏的布。
断指与木头接触的地方有些发红,约莫是闷热引起的,他对着断指吹了吹,又用水洗干净汗渍。
东窗响起稀稀疏疏的声音,他赶紧将左手和木指塞入衣襟里,右手按着剑柄,见到来人后松了一口气。能闯入刘四娘的法阵而不被攻击的除了他和仁,大概只有毫无威胁可言的奴隶。他本想上前搭一把手,但奴隶的臭味让他打消了想法。
鱼奴背着老奴跨过窗户,进屋后他们跪在地上大喘气。齐州于趁这时候将木指绑到断指上,缠绕布条,随手穿上衣物,他挺惊讶老奴还能撑到现在。鱼奴咳嗽几声,匆匆站起,连忙喂老奴喝水。
齐州于发现鱼奴胸前的衣物和老奴的背后都布满泥泞,一些衣物已经擦破。
等到两位奴隶的气息平缓后,齐州于问道,“你能躲开百骇军?”
“院子的百骇军很少,外面才多。”
“你为何带他出来?”
“我认识他。”
“你认识的奴隶还有谁活着?”
“阿服和这个老头。”
“只有你们三人?”
“还有一个少年。”鱼奴微怒,“他油嘴滑舌,对我们见死不救。”
他认为少年奴隶的行为很正常,随后他见到老奴盯着没有吃完的鲜肉,便用脚将碗推向他,“这个老头叫什么?”
老奴不顾腥味狼吞虎咽,但咽下后却止不住地呕吐。鱼奴拍拍他的背,“我一直叫他老头,只有那个少年被月甫赐名,名为斌。”
“他在帮月甫做事?”
“搬尸体什么的。”
“最近没有看见他,还有那个矮子法师。”
“他们好像出去了。”
齐州于推开窗户,让汗臭味散开,“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我喜欢吃鱼,他们就这样叫我,阿服的名字是胖子取的,真够难听。”
“他的名字还行吧。”齐州于从不在意奴隶的名字,这时他好奇地问了一句,“阿服说他是肥猪?”
“肥到满床都是油。”鱼奴惊喜,“你看见阿服了?”
“在院子的南边,还活着,你别去那,你好好照顾老奴就行了。”齐州于走向房门,忽而他的手被抓住。
那张没有洗干净的脸自然比不上许剪秋,又黑又瘦的身子同样比不过,满身的泥泞也使她臭烘烘,令人不愿接近。只有那双坚毅的眸子清澈如镜,他以为她又要瞪自己。
“若我们能离开这,我愿追随你。”鱼奴一脸认真,却见他速速抽出手,“我能做很多事,一天半顿饭就可以,老头和阿服也无需你照拂,我不会让他们给你添麻烦。”
“你还想带两个拖后腿的家伙?”
“是。”
“阿服对你很好?”
“亲如兄长。”
“真的?”他不太相信整天奉承他的阿服会有另一面,“我听说他总是表扬主人打奴隶打得好。”
“他逼不得已才那样说,他总是将胖子赏赐的食物分给我们,有他在我们才不会饿死。”
“你的主人还挺......”
“废物,全天下最该死的人就是他。”
齐州于听得很不是滋味,“行吧,半顿就半顿,但我要先吃饱。”
“多谢主人。”
“好好待在这,别再乱跑了。”他再看一眼老奴,这时老奴也望向他。
这一眼可不得了,老奴居然当着他的面哭了出来,他心慌,赶紧走到门外。老奴跟了他十年,但他还是安慰自己没有被认出。
夜色浓郁,老村长家的门口空荡荡,他放眼望去,走在狐村街上的士兵很稀少,除了虫鸣外也听不见其它动静,比之前所见的有些不同寻常。五名月国士兵聚集在街头窃窃私语,齐州于走近后他们就散开了。
其中一名士兵提醒他最好不要往前走,他却觉得他要找的人就在那。附近的大街小巷只有零星的烛火,个别月国士兵已懒散,躲在屋内呼呼大睡,脚边掉落好几个吃空的碗。
他穿过两条小巷,巷外人头攒动,灯火照耀跳动的影子,吵杂和欢呼的声音随之灌入他的耳朵。
几乎所有的百骇军士兵都站在酒肆附近,看热闹的月国士兵也站在屋顶或别处房屋的二楼。酒肆门前有片空地,众人津津有味看着那处。
拳头撞击肉体、额头相撞、摔倒和吼叫,此类响声都昭示着这里发生了什么,百骇军士兵充分展示出野武族人的天性,越热闹越兴奋,吵吵吵嚷嚷地呼喊。
他们起哄、倒喝彩、给别人支招,手中的兵器开始蠢蠢欲动。齐州于的个头在百骇军面前显得十分渺小,即便他跳起来也只能勉强越过士兵的脑袋观看,他试图从两位士兵之间挤过去,反被推倒。
下方的视野还算宽敞,他望见空地血迹斑驳,躺在血迹上的人正是他要找的士兵。
“仁!”
仁也正好看见倒地的齐州于,他稍加惊愕,但又不得不闪躲直直朝他踹来的脚,欢呼声变大了。齐州于爬上屋顶,才看清空地发生了何事。
地上的血迹印着火光,不多但撒得到处都是,围观的百骇军士兵身上也有点点鲜血。他们不在意血液会不会打湿衣物,只在乎这场打斗会流出多少血。
两名百骇军士兵各自站在仁的两侧,他们的拳头沾满血迹,盔甲也和头盔流淌着一行行的血液。
仁比他们更为狼狈,他的鼻梁已经淤青,下嘴唇有一道小伤,右眼眶伤得不成样子,破损的衣物遍布尘土和鲜血。他被揍得连身体都站不稳,左腿显而易见地受了伤。仁两手撑在大腿上,混杂血的唾液从他嘴里不停滴落,他脚边有四只兔子的尸体。
齐州于很想大叫一声命令他们散开,但他不想成为百骇军的众矢之的。
两名士兵同时进攻仁,仁一个后撤步加滑步堪堪躲过。三人的招式没有任何花拳绣腿的成分,既省力又能拳拳到肉,实实在在的打击响声激起野武族人的高昂情绪,飘散在空中的血腥味越发消除他们的自制力。
右腿勾起,两手一按,仁击倒一名士兵。忽而他垂下脑袋,木棍擦着他的头发而过。另一名士兵手持木棍,武器的出现令野武族人的呼声高涨到最顶点。此位士兵大概擅长矛,他的招式具有威胁。
气流呼呼,木棍打碎地上的石头,力道之大,木头都为之裂开。仁边闪避边朝士兵的身后走去,但被士兵看穿意图,好一段时间不能继续移动。
齐州于见到士兵身后不远处的地面有一把红弓,其上有几个肮脏的鞋印。仁手臂上的瘀青越来越多,体力已到了尽头,然而他执意要抵达士兵的身后,眼看木棍要击中他的脑袋。
砰,高大的身躯倒地,额头被开裂的木棍划破,他一经倒下,四周的吵闹声反而停止了。士兵看一眼九鸦,九鸦对他点头。木棍压迫气流,速速砸向不能动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