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干燥,未到午时就已经热得令人直冒汗。五人进屋纳凉,他们发觉齐州于的脚步轻快了不少,背影都洋溢着高兴。齐州于踢走被子,腾出位置给千灯坐下。
“世子瘦了。”
“瘦了挺好,能跑多几步。”
刘四娘直摇头,“不好,不够卖钱。”
齐州于正喜上眉梢,没有选择顶嘴,“千灯饿不饿?”
“不饿。”
“将军允许你来见我?”
“怎么可能。”刘四娘撇撇嘴,“千灯先看到你了,说什么都要待在你身边。依我看,就算你俩重逢,将军也感觉不到威胁。”
齐州于取下剑柄和剑鞘的长条布,将剑举到千灯眼前。
千灯恭敬地双手接过,“四娘说了很多世子的事,千灯未能亲眼见证实属遗憾。”
“她还说了什么?”他斜视刘四娘,巫师不明所以地微笑。
“世子是龙言,受竹龙赐福。”千灯竟笑了起来,令刘四娘和仁有些吃惊,“千灯很是高兴。”
但千灯的笑容在齐州于眼里有别的意思,他闷闷不乐,“因为我不会再拖累你,你才高兴。”
寒蝉微微一愣,“千灯没有这样想过。”
“真麻烦,我的侍卫会不会已经变心了?”
“千灯发过誓要保护世子,寒蝉绝不食言。”
“伤脑筋,我杀十个妖怪,她偷懒只杀一个。”
“世子请不要这样想,千灯不会那样做。”
“唉,唉,我要累扁了,我的侍卫不再和以前一样。”
“并非如此,千灯仍会和以前一样尽忠尽职。”
“唉。”
“世子请不要忧虑。”
“死肥猪,你再捉弄千灯我就弄你。”刘四娘恼火地指向他。
齐州于忍着大笑的冲动,看了一眼满脸着急的千灯,“算了,我一个人回齐国吧,就让我饿死、渴死、淹死,被妖怪杀死。”
千灯俯身低头,刘四娘忍无可忍地冲上前揍齐州于几拳。巳时还未到,大地已被烈日灼烧,岩石的温度足以烤熟生肉,水池冒出热腾腾的雾气。
树木凋零,失去遮荫之地,落叶随风飘荡,腐木与黄泥突显出荒凉破败的画面。即便他们还在狐村,断井颓垣已经开始出现了。
木墙被刘四娘施法冻结,缓解屋内的高温,茶水漂浮着冰块,出乎他们意料得好喝。苍哀伯靠在床榻边,稍稍靠近窗户,他面色苍白,双膝盖着棉被,正闭目歇息。
仁看向千灯,“石头是阁下打出来的。”
“只是不想见到无辜人受伤。”
“不会受伤,连痛都不会有。”
齐州于看看两人,“将军真的想杀我?”
“可能吧。”仁叹气,“都怪在下偷懒,疏忽了修炼。”
“其实你在怪我,埋怨我为何要拉你去抓虫。”齐州于盘腿坐,两手抓住脚踝。
千灯看着仁,仁摇头,“是在下的错,今后不会大意了。”
“能让将军亲自出手,是因为他认可你的实力。”千灯说。
“阁下能在将军的手中活下来,实在令人敬佩。”仁回应。
“你的箭术十分高超,杀了很多寒蝉。”
“阁下的剑术亦绝顶,在下的部下正是丧命于你的手里。”
“你们曾是敌人,如今是我的人。”齐州于两臂交叉,想显出主人的样子,“不准内讧。”
“千灯遵命。”
“在下明白。”
木墙的冰块融化得很快,刘四娘卷起地上的积水,冻入冰里,“千灯,和州于说说。”
千灯面容肃穆,放下手里的茶杯,“世子,四娘已和千灯说了月世子的事,千灯认为月国会因他而葬送。”
齐州于松开双臂,手掌摩挲膝盖,“他能打下姚国吗?”
“难,且不说天子的神明和五万百骇军,银朱寮就已经很不好对付了。若没有诸侯和他结盟,他还需要解决中律国的正罗衣、柳国的狱捕快、齐国的寒蝉军。”
“听上去他输定了。”齐州于伸直两腿,岔开,双臂靠在大腿上。
“我觉得他很有信心。”刘四娘说,“他再准备准备,说不定可以接近九成。”
“咳,最多二成。”苍哀伯喘几口气,“没有诸侯会与他结盟,他失去神明的庇佑,不得人心。”
“月神为何会离开月国?”齐州于问。
“那是六十年前的事,月隐公滥用刑法,触怒月神,当时的天子是姚惠王。”
“月河神呢?”
苍哀伯摇摇头,“自从她为月国牺牲,士人就不再谈论她。”
“我看到她了。”齐州于的话让四人吃惊,“她的魂魄在许姬体内。”
刘四娘扶额,“月甫啊月甫,有十成了。”
“四娘,你知道什么?”
“我一直以为他是走投无路,原来他在走最好的路。”刘四娘闭一会眼,“唉,幸好他不会武功。”
“你们都没注意到他的手,都是龙鳞。”
刘四娘摊手,“只有你见过真正的龙,你说像就像。”
“简直和竹龙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他是灰色的。”他少许激动,“他还能召唤雷电,搞不好他会变成半人半龙,这样一来他也能上战场了。”
“阁下很激动。”仁稍稍歪着脑袋。
“噗,这傻猪怕龙言的身份无地自容。”
“千灯,天子是什么样的人?”齐州于问。
“千灯五年前曾有幸见过一面,姚国百姓都很敬仰他们的国君,说天子仁德兼备,主事英明,贤者竞相拜访,八方的神明都来为他降福。”
“他乱割取邻国的麦子。”
“天子是为了维护秩序,即使用刑罚来震慑他们也不过分。”
“将军来这里是因为诸侯军吗?”
“正是。”
“义安岂不是处在危险之中?”
“那里还有一万百骇军士兵。”
苍哀伯沉重叹气。随着时间的流逝,午时正踏向他们,冰雪消融的速度变快。靠近窗户的空气炎热干燥,虽能继续呼吸,但热流进入胸腔后化作一股憋闷的气泡,热得令人头晕脑胀。
齐州于饮下冰茶,不敢再吸一口屋外的空气,“千灯,你说要不要和他结盟?”
“此事唯有齐侯才能做主,不知世子什么时候能离开此地?”
“现在走都可以。”齐州于望一眼窗外,“但我想先看看仪式,要是阻止不了我们马上走。”
刘四娘点头,“行。”
“月世子不会阻扰吧?”千灯问。
“他现在把我当作盟友,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他朝门口走去,“将军还会抓你吗?”
“若千灯逃走,可能会。”
“我会让他输得很惨。”
刘四娘见齐州于推开房门,热气猛然入侵,“你要去哪?”
“有事要做,不用等我吃饭,也别来找我。”齐州于关上房门,仿佛进入险境。
炎阳底下又是另外的感受,晴空万里,毫无遮蔽物的泥沙地是最为闷热地方。月国军没有借此松懈,折竹命令他们全副武装地训练。
齐州于能望见木墙后的尘土,讽刺折竹毫无人性。他呼出最后一口凉气,视死如归地走出屋檐,还未来得及眨眼他的头顶就受到炙热的折磨,鞋底像踩在沸腾的汤水中。整个人开始气喘如牛,走几步后浑身冒汗。
他跑向奴隶的坟墓,果然见到坐在树荫下的鱼奴。她身旁有两道冰墙,已融化了一大半。
他跑到她面前,汗水湿透他的全身,他喘气道,“你怎么在这?”
鱼奴睁开眼,冷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