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兔皎白,玉盘圆润,可遥望纹理分明的月宫。云层偷偷掩盖其一角,稍显神秘。祭品谈不上有多好,也没有样样齐全,只有茅草席、月神形状的玉石、大米和一块新鲜夜叉肉。
拜祭的人诚心实意,不惜弄脏衣物。他饮一口桂花酒,后将剩余的酒浇在肉上。
折竹踏入院子,跪坐在世子的右侧,没有祭拜月神,“还需要多久?”
月甫抹去茅草席上的一滴酒,“五天后。”
“几个。”
“一个,名曲禾。”
“失败,则会前功尽弃。”
“他喝了我的药,有四成,三成的希望。”
“其他病人会如何?”
“曲禾会改变他们。”
“他来率领?”
“是,但你仍是月国的将军。”
“至少有一千病人,能上战场的没有几个。”折竹看向月甫,“世子不能全依靠他们。”
月甫轻笑几声,饱含无奈,“我再问一遍,你臣服天子吗?”
“想不到世子还在担心这个。”
“虽然他们是你训练出来,但天子的百骇军不属于月国。一万对五万,天子还有神明。”
“既然如此,仅凭一千人怎能攻下姚国?世子不可能连这个也不会算吧。”折竹站起,“世子更应该带上我的百骇军,不然你会输得很惨。”
月甫也起身,远望银台,“诸侯会认为我牝鸡司晨、穷兵黩武,将军能保证自己......还会听从我这个世子的命令吗?”
“主君已逝,月国居危,现不是论合不合礼的时候。”
“师出无名,士气必然不如奉辞伐罪的诸侯军。”
“弑天、弑神、赢六合,岂不令人痛哉?”
“不知我们的百姓如何看待。”月甫垂头。
“要活,只有这一条路。大战伊始,百姓虽会疑虑主君在何处,但皆会全力帮助世子。”
“若输,我们必身败名裂、千刀万剐,还会魂飞魄散。”
“我不会让世子成为孤魂野鬼。”
月甫心满意足地一笑,“将军的承诺真令我安心。”
树木一夜之间光秃秃,半个苍梧野失去生机。齐州于因为用龙语治疗而透支太多体力,他彻夜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腰酸背痛,身体发热。他却盖了两层被子,还不愿刘四娘帮他降温。仁塞了三只松鼠给他,他躲在被窝里咯吱咯吱吃下。
第二天他走出被窝,双手和嘴边挂着干枯的血迹,他呼喊鱼奴,没听见回应。“你们怎么了?”他发现苍哀伯、刘四娘和仁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欲言又止,只不过苍哀伯的眼神有些怀疑。
“阁下的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仁俯身磕头,“在下此生誓死跟随阁下,为阁下赴汤蹈火,皆所不避。而对她,在下不会——”他被刘四娘用胳膊肘推了一下。
“你的忠心我领了,我以后叫你小仁。”
刘四娘厌恶地扁嘴,“你别得寸进尺。”
“开玩笑的。”
苍哀伯来来回回地扫视齐州于,似乎将他当作陌生人。
齐州于奇怪地看着他,“不相信我是龙言?”
“我确实没想过龙言会离我如此之近,更没想过你竟然是齐世子。”
“你怎么知道?”
“刘四娘看到你的——”
刘四娘忽然咳嗽,苍哀伯在她埋怨的眼神中低头,仁看似也神思恍惚。这三人似乎不谋而合地在顾忌什么,你看我我看你,之后一同看向齐州于。
“哈哈我知道,将军认出我了,我化成灰他也认得。”今日的气温又恢复成秋天的燥热,齐州于起身去推门,“你们不热吗?”
“等下!”刘四娘骤然大喊,她快步走到齐州于身前,拿着湿润的抹布为他擦干净嘴角和两手,还为他整整衣襟和腰带,理了理他的头发。
“鱼奴呢?”
“她心情不好。”
“是我惹的?”
“有那么一点关系。”
“我昨晚有对她做什么吗?”
“没有。”
“她不是对我有意思的吗,这么快就放弃了?难道说将军来了她就要跟他走?”
“确实与将军有关。”
“月甫有说什么吗?”
“他没来这里。”
“呼,今天太热了。”齐州于伸手推门。
“等下!”刘四娘的两手迅速摁住房门。
“你怎么又疯了?”
“深呼吸。”
“何解?”
“少废话。”
齐州于无奈叹气,只好照做。气流进入他的胸膛,鼓起,之后随着他的呼吸收缩。
“再呼吸一口。”
“不要。”
刘四娘往旁边撤两步,“待会别哭了哦。”
“放屁,我从来不哭。”他抬手按住房门,“是不是外面有妖怪?看我把它——”
晨曦流进屋内,一位姑娘正跪坐在门前,她听见声音后立即抬头。二人相视,齐州于瞬间完完全全呆住了,他嘴巴微张,脑子也变得晕乎乎,无法思考发生了什么,仿佛身体脱离他的掌控。
两秒后他潸然泪下,喜极而泣,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下巴不由自主地往里缩。
“世子,你平安无事。”
齐州于迅即抱住千灯嚎啕大哭,泪如泉涌。他的鼻子无比酸软,喉咙万分刺痛,五官全都塌在一块,变得又丑又皱。他的心脏因激动砰砰直跳,重逢的喜悦差点堵塞他的胸口,怀里的触感是如此得真实,远比梦里的东西靠得住。
他越抱越紧,双肩抖得厉害,痛痛快快哭了好一阵子。
仁和苍哀伯深有感触,刘四娘的眼眶也忍不住湿润了。哭声逐渐减弱,双眼红又肿,他胡乱地用袖口抹掉眼泪和鼻涕,这才有时间仔细瞧瞧她的容貌。千灯的样子没变,只是头发长了,右耳的上方多了一条伤疤。
“幸好千灯是习武之人,不然要被你抱得喘不过气。”刘四娘笑着。
齐州于托起千灯,哽咽道,“我还以为将军会......”
“世子不必担心这个,千灯能好好照顾自己。”
“怎么不来找我?”
“千灯被困在将军府,插翅难逃。”
“他带你来这,有何用意?”
“千灯尚不明白。”
“他一定打了你,很痛吧。”
“千灯未能护在世子身边的痛更甚。”
这句话令齐州于十分难为情,他擦擦哭干的脸,感觉到脸颊的火热,“你不是说过我就是你的一切,死之前你一定将我平安送回齐国的吗?”
千灯下跪,“千灯任凭世子处置。”
齐州于赶紧拉起她的胳膊,“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