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谈。”齐州于抓住鱼奴的手,立刻被拍掉。
鱼奴浸泡在自身的汗液里,湿哒哒的衣物紧紧贴着她的身躯,她被滚烫的空气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纵使她热得快要晕厥也不愿动弹一下。
齐州于的声音使她难受,她抓起身边的树枝胡乱攻击,动了几下后她呼吸困难,不再流汗。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扶着树干,紧闭眼试图继续忍耐。
“先进屋,之后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齐州于轻轻扯动鱼奴的胳膊,见姑娘没反抗后他直接抱起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向东厨。
泥地的热气源源不断上升,每一步都是煎熬,如同身在油锅,无处躲藏。烈日击打他的眼睛,汗珠不停地从他的睫毛边缘滚落,热气团团围绕他,烧灼寸寸皮肤。耳尖被烧得又热又痛,双唇蒸干了水分,后颈直冒烟,黑发如火红的煤炭。
幸好两地的距离不算太远,齐州于一大步跨进东厨,匆匆放下鱼奴,关好门窗,念出龙语冻结两面木墙。做完这些事后他大大放松,泄气般坐下,手掌根使劲揉太阳穴。
鱼奴爬到水缸旁喝水,连喝十几口,还打湿自己的脸庞和脖子。二人沉吟不语,没有对望。
过了一会,东厨的温度变得舒适,他们的衣物干了一半。齐州于走近鱼奴,抓住她的脚踝。鱼奴迅速抽出脚,脑袋撇过一侧。
他努了努嘴,想了后说,“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
鱼奴扁起下嘴唇,两眉紧蹙,胸膛气得一鼓一鼓的。
“你想走就走,没人拦你,还是说你想跟将军?”他笑着叹气,“哎,你一个姑娘就别跟他了,将军没时间保护你,倒不如继续跟着我,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再走,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哦。”
“你不是人!咳咳咳。”鱼奴挺直腰背,气势汹汹,“你在将军府杀了那么多人,害他们挨饿,你还有脸活到现在!”
“我哪有杀人,只是......”往事不堪回首,齐州于的右手不自觉摸着后颈,“我以前真的很差劲吗?”
“简直是疯子!”她瞬间站起,“小牛被你泼冷水,高烧,变成痴呆。叶儿被你下令吊在树上,她的手废掉了。”她切齿痛恨,两眼通红,“我天天诅咒你,他们却先离开,我真想现在就杀了你。”鱼奴的右臂撑着墙面,顺势滑下,“你这废物为何还活着,怎么不下黄泉?”
“没那么快呢,龙言很难死去。”
“哈哈哈哈,也好,痛不欲生,痛得你恨不得寻死。”
“好多了吗?”
“不可能。”她咬牙切齿,“你死了我才会好。”
“你打我,我不躲。”
啪!
齐州于的左脸火辣辣,他揉了揉,“解气了吗?”
鱼奴慢慢握起拳头,忽然扑倒齐州于。她的力道很大,拳头交替落下,不到十秒她力气松懈,退到一边咳嗽。
齐州于抱着脑袋,手臂被揍得酸痛,“不生气了吧?”
鱼奴仍然用尽力气瞪着他,她见到齐州于想要靠近,马上举起拳头。
“你从来没有奴隶的样子。”
“谁说我是奴隶,我被人卖到义安,以为进了将军府能早日逃走,殊不知有你这个恶鬼!”
“你想我怎么赎罪?”
“剥开你的皮,用你的血肉祭祀他们。”
“说不定我下黄泉后就是这样的待遇,现在不急,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我知道。”鱼奴小声道,“你救了阿服和老奴,这恩情我会继续帮他们还清。从明天开始,我会伺候你一年,一年后我要离开。”
“行。”他看去,有些紧张,“你怎么哭了?”
“别管我。”
“你觉得我玩弄了你。”
“走开。”
“所以现在你很伤心。”
“滚开。”
齐州于重新冻结木墙,确认鱼奴没有发热后他才安心离开。过了一个时辰,天空传来轰隆隆的声响,趁还未下雨,齐州于在村外找到观望月国军的折竹。
将军在场,没有哪位士兵放松警惕。武器不能离手,地面要踏出一指深的泥坑,挥臂和躲闪的速度要保持,眼睛不能进入尘土或沙子,更不能擦汗。
月国军士兵仿佛淋了一身雨,手臂甩出连串的水珠,靴子能踩出不少的水。百骇军士兵都变成了水人,他们不敢懈怠,只怕自己当着将军的面倒下。
折竹也流了很多汗,腋下已经水淋淋,被盔甲覆盖的地方估计已经湿得不忍直视。他一声令下,月国军纷纷停止切磋,他们没有松口气,而是先向对方抱拳行礼。折竹握着陌刀坐在木墙下,齐州于走出村门口时正好瞧见他。
“只有你一个人来苍梧野吗?”齐州于上前问道。
“还有你的侍卫。”
“你没有取走她的性命,为何?难道你们以前真的认识?不对,这种事百姓不可能不知道。”
“真会自问自答。”
齐州于斜斜地靠着木墙,双手扣住腰带,“认识了多久?”
“比你想得久。”
“这么说你不是月国人。”
“肃慎国。”
“啧啧,东夷人。”他尽可能地露出鄙夷的表情,“千灯居然会认识你这种人,幸好她现在是我的侍卫。”
折竹一眼都没有分给齐州于,他正观察他的军队,“她是寒蝉,不可能一直跟在你后面。”
“谁说的,我偏要,我爹肯定答应。”
“可别哭鼻子。”
“别逼我教训你。”齐州于看见陌刀倒下一半,他吓得往后跳开,“你真的别逼我。”
折竹指向九鸦,之后慢慢往下指。九鸦刚被两名百骇军士兵击退三步,他看见折竹的手势,即便很不服气他也没有反驳。众士兵都看着九鸦,似乎在为他捏一把汗。
齐州于从未见过将军的这般命令,随后他看见九鸦咬住自己的左臂,活生生撕下一块肉。他头皮发麻,此等惩罚的屈辱感远远大于疼痛。九鸦包扎伤口,继续训练。
齐州于擦掉下巴的汗水,偷偷瞄一眼折竹,“月甫能行吗?”
“我相信他。”
“你不觉得三年太短了吗?”
“一鼓作气,足够了。”
“万一我爹不和你们结盟,你们真的要灭掉齐国?”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齐侯可是顽固之人。”
“哼,没你顽固。”齐州于坐下,发现没折竹高,于是快快站起,“仁跟了我,你别找他麻烦。”
“看来惩罚得还不够。”
“他差点死了!”
“差点而已。”
齐州于能感受到折竹散发的热气,他又抹一把汗水,“你上次脱掉盔甲是什么时候?”
“与你何关?”
“你敢脱吗?怕不是你一脱掉你的仇敌马上来砍你。”他凑上前,“你是不是和传闻一样只长了一只眼?”
“你何时变得如此多问?”
“是你叫我继续问的。”
“问别的,除了千灯。”
山坡上留着诸侯军的足迹,站在木墙上就能看到他们的旗帜。齐州于遥望飘扬的侯国旗帜,“和诸侯军动手就等于向天子宣战,他们一定巴不得这样。”
“嗯。”
“怎么赶走?”
“我在,他们不敢在这几天进攻,且无需赶走。”
“说不定他们有援军。”
“那个法师会血法术,他们出兵只是时间问题,区区一千多人罢了。”
“你们不足两百人。”他听说过血法术,可以控制人,是种不被人待见的法术,“那样的话他岂不是能控制你们?”
“要喝下他的血才会被他控制,你贪吃,可要注意。”
“和你说话真累,我走了。”
“齐州于。”
“作甚?”他内心一惊,每次折竹叫他的名字准没有好事发生。
“这是你第一次像个男人一样和我谈话。”
齐州于稍稍惊讶,很快他冷静下来,“我已经不需要你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