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于不敢鲁莽跟上,他只好进屋。屋内的竹简比之前见到的还要凌乱,他少许惊讶。他半跪在案几前,快速扫视叠放在一起的竹简。
文字晦涩难懂,全然不是刘四娘教给他的字,他只看得出这些文字的写法各不相同,应该是其他诸侯国的士人所写。他翻动几下,只觉无趣。案几下方有一张标有“齐国”字样的竹简,尚且完整地卷好。
他看一眼身后的木门,随后他迅速扯下绳索,展开。
虽然有些字还不认得,但大致意思他已明白:齐国所供奉的神明主要是泰山神和燧人氏,两位神明的魂魄保管在宫殿深处,护国君周全。但魂魄的位置已然丢失,无人知晓。唯有国君处于危难之际,神明的魂魄才会现身杀敌。
他又查看标有其它侯国名字的竹简,内容都与当地的神明有关,是百姓耳熟能详的名字。有北斗、南斗、禺疆、祝融、句芒和蓐收,还有几名他从未听说过的神。
他原以为神明只存在于字里之间,可从这些的竹简来看神明是真实存在的,他对月甫的目的越来越好奇。不经意地抬头一瞥,他瞧见墙边有个木柜,其上放着干净的白布,布上有一个带血的玉石手环。
这正是他的手环,上面的血已成枯竭的褐色,没有被灰尘覆盖。他没有多想,继续查看竹简。吱呀,木门被推开。
齐州于马上乖乖跪好,有模有样地收拾手边的东西,“世子,这里太乱了,我帮你收拾收拾。”
月甫的手里拿着两包药,“你能看明白?”
“略懂。”他接过月甫的药包,看一眼黑色手套,“世子,你的手很冷吗?”
“你无需担心。”
“是不是受伤了?”
“已经没事了。”
“百骇军好像很不服你。”
“我只是个世子。”他看向齐州于,安慰地笑道,“别怕,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找你麻烦。”
“刚刚那个奴隶咳出好多黑色的东西,我从未见过这种病。”
“嗯。”
齐州于走近月甫,“月世子,你好像很苦恼。”
“你该回去了,别让四娘久等。”
“世子。”
“若四娘病好了,后天你们就可以离开,我已安排一队士兵护送你们回去。”
“世子太好心了,能遇到你是我的福气。”
“世间险恶,能帮的忙我尽量帮。”
“我何能何德。”
“回去吧,好好照顾四娘。”
齐州于走到门槛前,手搭在门上,他深吸一口气,而后转身并直直看着月甫,“世子,我要助你一臂之力!”
月甫挑眉。
齐州于往前走,眼神坚定得不得了,“与其回谢国浑浑噩噩过日子,我宁愿成为世子的左臂右膀。”他半跪,“世子,只要你吩咐,我绝对会鼎力相助。”
“我何以相信?”
“给我点时间证明,我肯定能成为世子的最好的门客,不,是心腹!你看,我们年纪差不多,别人不懂世子的,我懂!我还能当作世子的替身,帮你引开敌人。我家老婆子也很有用,她会很多奇奇怪怪的巫术,一定能帮到世子。”
月甫扶起齐州于,“若你真的能助我一臂之力,天下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得到。”他走到他背后,压低嗓音,“你真要如此的话,你应该为了我忠信至死,倘若你背叛我......”
齐州于忍着后颈的冷意,他刷地扬起下巴,声音铿锵有力,“任凭世子处罚!”
月甫满意一笑,“吾忠,你的新名字。”
当晚,齐州于和刘四娘搬进老村长家,住在许剪秋前方的房屋,离东厨很近。齐州于乐坏了,并不是因为他能偷偷从东厨顺点东西,而是时常能闻到桂花香。
刘四娘认为他们现在的处境更危险,只要齐州于走错一步就会被月甫认出。齐州于丝毫不担心,信誓旦旦地说月甫不可能猜出他是谁。月甫的两包药被他熬制出一碗水,深夜的时候他偷偷倒在树下。
次日一大早,齐州于和刘四娘来到月甫的住所,他们没瞧见月甫,床榻和昨天一样基本没有动过。两人着手收拾满屋子的竹简,刘四娘快速翻阅,齐州于负责摆放她已经看过的。
巫师惊讶月甫从各个地方收集而来的大量竹简和龟甲,她能看懂得不比齐州于多,其次她认为每份竹简上的笔记出自不同人之手,应该不止月甫一人看过。
“全是碎片,要是师父在就好了。”到了午时,刘四娘没有从竹简内读懂什么,也不觉得齐国的竹简有什么重要之处,“可能记载了禁忌的巫术或医术。”她揉揉酸痛的后颈,“我觉得他也看不懂,应该有别的法师帮他,还是巫师?哎,说不准。”
“侯国都有守护神吗?”齐州于卷好最后一份竹简。所有竹简都整齐地陈列在墙边的架子上,且依照大小摆列。
“都有。”
“世上真的有神?”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他们住在天上吗?”
“他们和我们一样住在这片大地,不廷胡余位于南海的岛屿,神灵江疑住在符惕山的水池,天上的云怎么能够住人呢。要是我们能早出生五百年,可能会亲眼看见他们,现在神都离开了。”
“死了?”
“嗯。”
“我还以为他们会长生不老。”
“从来没有这回事,但他们的魂魄可以存在很久。”
“可以用魂魄复活神明吗?”
“没有肉体的话不可能办得到,也不可能附身到我们体内,神明的魂魄太强大了,没有谁的肉体能承受得住。”
“神天生就是神吗?”
“神是人,只是他们做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所以成神。”
“你见过吗?”
“我见过猪神,它说你来接替他的位置。”
“放屁。”
“那是?”刘四娘注意到玉石手环,“她本想送给月甫。”
齐州于一愣,“才不是。”
“她买了一个更好的,你就是个多余的车轮,不对,你连车轮都不是。”
“嘘。”
月甫回到住所,发现屋内整齐有序,眉头微微一皱,看似很不满。仁跟在月甫身后,平日较为忧郁的面庞竟露出诧异,大概也惊讶两人所做的事。
齐州于这才知道自己搞砸了,月甫一直都不喜欢有人动他的东西,于是他嘿嘿笑道,“太乱了,老鼠和蟑螂一大堆,我和老婆子只是出于好心,世子不会生气吧。”
“哎呀世子,老朽什么都不懂,要是老朽不小心弄坏世子的东西,阿扁愿意以命相抵。”
月甫看着整洁的屋内,没有叹气,“仁,你带吾忠去那,四娘,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