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于拔剑,脚后退一小步,明白自己光靠剑术是没有胜算,但他只想好好教训眼前人。
赵卒长走得很快,还有意使出轻易被招架的招式,他的力气很大,每一招都震得齐州于的手臂发麻。他的招式大开大合,看似破绽多多,容易反击。
齐州于挑开赵卒长的剑,开始进攻。他的剑术有很大的进步,剑的转向和下一招的承接都练得像模像样。
“寒蝉的招式。”赵卒长嫌恶道,“居然认识齐国人,真恶心。”
齐州于未能伤害到赵卒长,他的剑被格挡住,继续承受对方的挑衅。
赵卒长的攻击速度减慢,享受齐州于既羞怒却又不敢进攻的表情。他雀跃极了,笑声变得令人不寒而栗,“太弱了,哈哈哈,怎么会有人如此弱小!”
羞愤越聚越多,齐州于冲昏了头脑。胳膊、手腕、大腿接二连三地受到伤害,他的行动受阻,弱点暴露,招架时吃力且失败。赵卒长踹倒他,右脚踩住他的右手腕,左手掐住他的后颈,刀刃划破他的衣物。
冰冷的刀尖触碰齐州于的背部,鞭伤再度裂开,他能清晰感受到疼痛从后背延长到腰侧,肉往两侧翻卷,哪道鞭伤被割破他感知得一清二楚。他咬牙忍耐,暗中聚集力气。
怎料,一股冰凉的水浇湿他的伤口,火烧似的剧痛瞬间炸裂,简直能听到滋滋作响的声音。他无法忍受,放开嗓子哀叫。赵卒长抖抖木瓶,落下最后一滴水,哀叫随之响起。
剧痛搅乱齐州于的力气,饱含痛苦的泪水不争气地流出,他宛如濒死的鱼躺在地上那样苟延残喘,任何想法和行动都烟消云散。每次喘气都导致水溢出他的伤口,触及别的鞭伤。
水造成的疼痛仿佛能穿过他的骨头,融化他的五脏六腑,肢体的存在已虚浮飘渺,脑袋也开始作痛。他无力反抗,只想快点结束痛苦。
“剑不错。”赵卒长捡起长剑,端在手里细细欣赏,他扯下碍事的布条,“邓师?”他兴奋地挥几下,大为惊叹,“难怪,哈哈哈,好剑好剑,你这种家伙怎么会有?真是糟蹋这美人。”
齐州于喘着粗气,没有回应,他动动右手指,掌心空空如也。
“罢了,我先砍下你的手。”
齐州于费力爬起,眼看剑已经挥向他,他抬起左手防御。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他看见被砍掉的是他的木头假指,带着绷带掉下。
赵卒长很意外没有鲜血流出,他笑了一声,“呵,都这时候了还整这出。”他走近齐州于,一手抓住他的衣襟,高高举剑,“这下你躲不——”
短剑从树影下飞出,直直刺入赵卒长的胸膛,他万分诧异。齐州于明白是老奴帮了他,他第一次见到影伤人,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暗杀可谓轻松自如,高手难免会中招,难怪卢堂的影会被百姓憎恨。
赵卒长拔出短剑,不甘心似地继续攻击齐州于,“你又在耍花招!”他的速度减慢了。
齐州于忍痛避开,他夺回长剑,砍伤对方的胳膊、腹部、大腿和脸,最后一击刺入赵卒长的后背。赵卒长倒下身亡,血往周围蔓延。齐州于挺直腰板,感受到这场打斗中自己受了多少痛。
背部的剧痛尤为难忍,他动作迟缓地跪下,一弯腰就痛不欲生。木瓶里装着浓度很高的盐水,光是一滴就能让轻微的擦伤变成如断手的痛楚。老奴用衣袖擦拭齐州于背上的盐水,眼里闪过泪花。齐州于指向包袱,老奴迅速拿来。
生肉恢复了他不少力气,虽然伤口血淋淋的,但痛楚得到舒缓。屋内的力役已死,无神的双目仍然盯着屋外,似乎怪罪齐州于来得太晚。
老奴找来一件干净的衣物,披到齐州于身上,“世子受苦,老奴罪该万死。”
“你这么说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心好受点,却减轻不了我的痛。”
老奴垂下头。
“你怎么会来这?”
“老奴在看村子的地形,听到有喊叫,老奴要是能早点来就能救下他们。”
“你不认识他们,不要浪费时间。”
老奴无言。
齐州于吃得很快,他拿起最后一块生肉,“你怎么盯着我?”
“老奴的先祖总是为他们准备很多肉,带血的最好。”
他停下咀嚼的动作,“我这算是暴露了?”
“世子不必担心,很少有龙言吃这个。”老奴哀叹,“虽然老奴很欣慰世子被选中,但此道是命中注定的。”
“我会英年早逝。”
“南蛮和北狄也时常生吃肉,只要世子伪装成法师就能安全,物鬼也请世子好好戴在身上。”
“除了这个和下咒,不会有别的办法对付我了吧?”
“据老奴所知没有。”老奴拔出短剑,“下咒一事唯有大法师们才做得到,万一他们没有站在世子这边,请世子尽早解决他们。”
齐州于点头,“他们有谁喝过人血?”他见老奴沉默,“说吧,一定有。”
老奴闭眼,摇头晃脑的,“曾有一个,他疯了,被恶人利用杀了很多无辜百姓,最后他自取灭亡,没能杀死大妖怪。”他俯身磕头,“就算走投无路,世子定不要那样做。”
“现在你觉得月甫做得对吗?”
“若他对,龙言就不会出现。”
齐州于沉默一会,“你今晚准备好了?”
“若世子能将他引到村子,老奴便能瓮中捉鳖。”
“我懂了。”
老奴举起短剑,往左臂内侧割出一道口子。
齐州于目瞪口呆,“喂,你在做什么,停下!”
老奴从伤口内挑出小拇指大小的玉石钥匙,虔诚地捧到齐州于眼前,“北岳山的石室钥匙,藏有老奴的先祖所书写的竹简,龙言们的经历都在那里,这是老奴能为世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因为我被选中,所以你才帮我吗?”
“不是,老奴极为高兴世子能变成如今的模样,即便世子没有被选中,老奴也会将钥匙交给你。”
“我以前做的事,你不记恨?”
“老奴无法忘记,至于仇恨,老奴没有恨过世子。”
齐州于苦笑,“怎么可能,若我现在仍和以前一样呢?”
“老奴......真的很高兴世子今天的模样啊。”
齐州于望着老奴热泪盈眶的双目,若有若无地感受到当中的诚恳和发自肺腑的忠诚,他的心隐约被清澈的溪水浇灌,触动了某些地方,话语不自觉脱口而出,“谢、谢......”
话音刚落,他极其惊讶自己居然会对一位奴隶说出这两个字,立即面红耳热地低下脑袋,以手掩面,心怦怦跳,恨不得钻进洞里。
“老奴也要感谢世子。”他流泪,继续磕头,“钥匙终于能托付给正确之人。”
“我带你回去。”
“老奴还想再看看村子,顺便处理尸体。”
“记得留点力气。”
至今为止他只对尹婉安说过感谢的话,还是混在玩笑里和故意使坏的时候,他也没见过月甫或哪位公子对奴隶道谢。齐州于两手揪住后脑勺的头发,踢飞地上的石头。
幸好那时候只有他和老奴,若有别人在场,他必定别扭到烦躁不堪,生肉都嚼之无味。
影子已被夕阳拉长至半条街道之远,偌大的地方只有他独自在走动。齐州于缠绕绷带,固定被切断的木头假指,接上去前他先对断指揉了几下。
霎时间的动静闯入他的视线,一道人影在街对面晃动,他迅速抬头,望见斌正呆愣地盯着他的断指。
两人对视,一人瞠目结舌,一人杀气腾腾。
斌飞快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