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亮光来自竖立起来的法杖,巫火依靠玉石燃烧,仅仅照亮附近的三人。大部分地方漆黑深邃,远方木墙上的火把不足米粒大,云层渐渐遮挡稀薄的月色。
暗愈深,分不清影子映在何方。角落边的两位奴隶默不吭声,时不时朝门外或窗外瞄几眼,发现真的只有月甫一人前来后他们才放下心。
墨般的魂魄如轻烟消逝,肉体无法作任何挽留,旁人看了都能感觉到月甫的身子正在步入衰弱。月甫握住喉咙,呼出一缕魂魄。
刘四娘于心不忍,给他一杯茶,“好好休息,身子就能早日恢复。”
“魂魄呢?”
“身子好了,魂魄自然会好。”
茶水已冷,月甫没有犹豫地喝下去,“太慢了。”
“此病非凡人能办到,世子能告诉我姚国是怎么下咒的吗?”
“你能看出这是咒,果然厉害。”他按压胸口,痛苦地闭一会眼,“你应知晓龙言的存在吧。”
法杖飞到她手里,巫火的光芒照耀着刘四娘和月甫二人,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责备,“你不该对他下咒,他痛得死去活来。”
月甫笑,“你认识他多久?”
“半年。”
“竹龙不在,他会失去力量吗?”
“不会。”
“挺好。”
“竹龙也不会轻易归天。”
“我想和他聊聊。”
“你先和我聊。”
月甫望着刘四娘的苍老面容,“等我完成所有事情后我自然会归还给竹龙,若你和他能帮我,我必然感激不尽。”
刘四娘后仰脑袋,苦笑了一会,“你想他违背竹龙的意愿,他会立刻死掉。”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竹龙现已衰弱,不会再动用神力。”他站起,“我的事越早完成越好,我还能答谢你,比如让你重获年轻。”
焰火照耀在巫师的脸上,只看见一张年迈的脸庞,她的皱纹百折千回,眼窝深陷幽影。她看似在认真考虑月甫的话,或在疑虑别的事。她放下齐州于的脑袋,“去村里,带上大法师。”
鱼奴等着那团巫火消失在偏堂后,之后她和阿服为齐州于穿上衣物。飘动的小小烛火忽闪不停,悉悉窣窣的声音掩盖某些动静,两人抬起齐州于的胳膊,穿进袖口。
恰好一个转头,鱼奴瞥见有人在身后偷袭,她立刻推开阿服,刀差点刺入她的胳膊。蜡油滑落,她借助薄弱的烛火瞧见袭击者是斌。
少年奴隶满脸鲜血,脑门又红又肿,他手里的长刀断了一半,已生锈。斌扫一眼两人,顷刻后他扑向齐州于。鱼奴当机立断撞开他,阿服也马上用脚踩住斌的右手,使劲掰开他的手指。
他们拼命压在他的身上,衣服当作绳索捆绑他的四肢。一口血沫喷到鱼奴的脸,她慌乱闭眼,迅速揉掉眼里的血。阿服对鱼奴的担忧导致他露出破绽,他的耳朵被咬,腹部中刀。
断刃劈向鱼奴,她在躲避时不慎滑倒。斌马上对她拳打脚踢,又扇她几个耳光,打得鱼奴头晕目眩。
梦中的竹林千里迢迢,不管齐州于怎么走动都无法接近。雾气氤氲,竹林在它的袒护下时隐时现,难以捉摸,龙语也不能令其散开。
凉意时时刻刻从他身后漂浮,他只能看见脚下的枯竭土地,他伸展手臂,前臂没入迷雾中。他形单影只地盲目前进,实在了然无趣。少顷,他朝右前方望去,忽而迈出步伐。
脚步声被他踩得又轻又急,随着他的接近,轻细的交谈声近在耳旁。难以想象竹龙的梦境里还有别人,他迫切想要知道他们是谁。
可这些疑问被忽然出现的东西挡下,他低头看去,一只姑娘的右臂挡在他胸膛前。姑娘的手腕戴着红绳,挂有蛇形状的铜片,而她的模糊人影就藏在手臂后的迷雾中。
他猛抓手臂,姑娘比他快一步后退,“你们和我一样吗,你们在哪,为何我之前没见过你们?”
不仅如此,他另外的三个方向都有朦胧的人影,其中一个是背着弓箭的矮族,一个比他矮的法师,一个又高又壮的野武族人。
“你们是谁?”齐州于挥动两臂,欲要赶走迷雾,不管他往哪边走都不能看清他们。他捡起一块石头,朝比他矮的法师砸去。
石头被对方接住,还发出嘲笑的鼻息。
齐州于紧张起来,“你们是不是想害我?一定是,不露脸的都是我的敌人。”
“愚蠢,吾不是敌人。”
“你们想做什么?”
“应该是吾问你才对。”
“别打哑谜了,你们究竟是何人?”
“你是什么时候见竹龙的?”
齐州于朝前走一步,怒气冲冲,“与你何关?”
“看来你是小师弟。”姑娘有些沾沾自喜,“你应该叫吾大师姐。”
矮法师轻蔑地哼了一声,野武族人打了一个嗝。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矮族弓箭手是个姑娘,她的声音很温和,“我们得想想办法见到竹龙。”
“你们也是龙言?”齐州于急忙问道。
“那当然,吾比你更早成为龙言。不好,你有危险!”
尾音刚落,他醒了,闻见血味,听见喊叫,瞧见打斗。斌踢开鱼奴,走近仇敌,他一手高举断刃,一手掀开被子。刀剑交锋,激起清脆的星火,二人斗劲,必有一退。
齐州于挥动剑刃,用剑柄敲打斌的脑袋。他前进一步,待斌出手时他见招拆招,紧接着他一剑划伤少年奴隶的右手,第二剑刺中对方的胸口。
胜负已见分晓,斌含恨倒下,开开合合的双唇说出模糊不清的话。他见齐州于没有理会他,便望向屋顶,呼吸慢慢终止。阿服的伤势很严重,齐州于还未念出龙语他便死去,半句遗言都未说出。
哭声克制且充满悲愤,拳头砸向地板的次数逐渐增多,鱼奴的嘴里咒骂少年奴隶,也恳求阿服睁开眼睛。奴隶的哭声总是会令他厌烦,不过这次他没有上前打断。
鱼奴将咒骂对象转向齐世子,对他可谓恨之入骨,若不是他整天想法子折磨他们,阿服不至于死在少年奴隶手下。
“万一你看见他呢?”齐州于问。
她抹掉眼泪,“他最好还活着,我定要他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