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进入四月中旬,雪消融一大半,形成细流,叮咚地驶向狐村的小溪。山楂树和山桃树长出嫩芽,初春的气息悄然降临。若阴云能够消退,这嫩绿一般景色在日光下便煞是好看。
他已跪坐半个时辰,感觉自己没有以前那么如坐针毡,只有双腿轻微发麻而已。为此,他准备奖励自己再喝一只兔血。
哒,山中的异响瞬间引起他的注意,他跑向后方,在悬崖边匍匐,拉低头上的狼皮。七只夜叉在北边的矮坡聚集,都在做出攻击的动作。其中一只夜叉被火球击中,在地上疯狂打滚。
它们往南跑,似被追赶。一匹马跑到矮坡顶端,马背上的人飘出一抹白色。他瞪大眼睛,立即连爬带跳地离开大岩山,飞快冲向那处。
夜叉们被火球吓得四处逃窜,嚎叫地逃回附近林地。矮坡恢复安宁,那人来到坡下。齐州于认出眼前的马,正是马前。它的伤势已经好了,膝盖的重伤愈合成伤疤。
马背上的人戴着斗笠,身披灰色斗篷,背着包袱,胸前垂落几缕白发,手上拿着一根新法杖。巫师抬起斗笠,惊讶地看向男人。齐州于的胸口难受得很,下嘴唇往内收紧,鼻子酸酸痛痛。
“州于?老天爷啊,真的是你?”刘四娘跳下马背,三步并两步跑到他面前,心急如焚地垫起脚尖拨开他额前的头发,“你怎么披着这东西,不热吗?你终于长胡子了啊,不错,更有大丈夫的气概。”
重逢的泪水涌出齐州于的双眼,模糊眼前人的身影,“你去哪了?”他抱住她,喉咙刺痛万分。
“临时有事。”刘四娘轻拍他的背,“太紧了,放松点。”
齐州于没有照做,而他的哭声也停不下来。
“咳,我这身子可受不了。”她捏了捏齐州于的腰,“好了,别哭太久,这里不宜久待,我们先找个地方。”
齐州于用了点时间才止住哭声,他擦干眼泪,弯下膝盖,两手朝后伸展。刘四娘惊愕,难以置信地爬上齐州于的背。他背着她攀爬岩山,速度比之前快得多。
他们来到顶端的平地,刘四娘被放下,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齐州于。世子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微微低下头。
刘四娘在平地里随意走动,不可思议地望向木棚架子,“这是你做的?”
齐州于点点头。
“你住在这?”
“嗯。”
“没被发现吧?”
“妖怪不会来这,月国军也不会。”
刘四娘见到地上狼皮,“你还杀了这么多妖怪。”她瞄一眼齐州于腰上的剑,“也是有可能的。”她发现陶镬里的血和吊起来的两只死兔子,“这些是血吗?你已经渴到要喝血了呀,一个多月未见,你居然变成野人。”她发现齐州于直愣愣盯着她,她敲敲他的脑袋,“怎么,见到我就不会说话了吗?”
齐州于抓住刘四娘的手腕,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为了何事离开?”
“你瘦了这么多,还变高了。”
“你为何不来找我?”他的语气很着急。
刘四娘看着齐州于的严肃眼神,她抽回自己的手,摸摸鼻子,笑道,“因为我想让你尝尝整天担惊受怕的感觉,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哪里有意思!”齐州于怒吼,一把扯下狼皮,露出自己狼狈的模样,“你以为我不会担惊受怕吗?这里有妖怪,有百骇军,一到晚上就冷死人,那时你和她都......”他的声音渐渐变轻,头垂得很低,“要是我能强点,你们就不会......”
刘四娘收起笑容,她摘下斗笠,慢慢将他拉到怀里。见他没有拒绝,她便用手按住他的后脑勺,让他枕在她的肩头上,“你总是做错事,有时错得离谱,还不肯认错。”她闭上眼,“不将他人放在眼里,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谁受得了你。”
齐州于双手抓住刘四娘的衣服,哭泣因呼吸断断续续。
“你可以成为更好的人。”刘四娘轻抚他的背部,“不必太想念她,只要你能记住她为你做过的事就好,州于,行吗?”
他抽泣一下,“行。”
“放开我,你太臭了。”
齐州于两手抹掉眼泪,之后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住,手心被放了一个圆圆的东西。尚且温热的鸡蛋通体发红,蛋香味陆陆续续进入他的鼻内,他有些困惑,“怎么了?”
“蠢猪,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
她弹一下齐州于的脑门,“真蠢,你的生辰之日。”
“你怎么知道?”
“大惊小怪,义安的姑娘连你的睡姿是什么样都知道。”
“她们挺在意我的。”
“少臭屁。”刘四娘被逗笑,“第一次在这种地方过生辰吧,没事,这种日子会习惯的。”
“早就习惯了,以前月甫和婉安经常谢绝来我的生辰之宴,所以根本没人会来庆祝,也没人为我做好吃的。”
“谁叫你和月甫是一猪一龙,他生辰的时候各个大夫和士人都要前来拜访,其它国君都会派使者来送礼。”
他指了指刘四娘的右腿,“好点了吗?”
“好了,你的手环呢?”
“换命去了,不然月甫会知道我还活着。”
“也对,不知道他会不会哭。”
“我从未见过他流泪。”
刘四娘笑了笑,可渐渐地她语气严肃起来,拉着齐州于的手一起坐下,“那天晚上我刚好收到师父的飞鸽,只能赶紧回义安,折竹比我早一天到。”
“带着她吗?”
“没错,他抱着她的......进将军府,我不敢跟上。我离开义安时折竹一直在他的府里待着,但他的事现在不重要。”
“嗯。”齐州于深呼吸一口,暂时不去想折竹会将千灯埋在哪里。
刘四娘的手指敲打膝盖,迟疑一会后看向他,“月珂不在。”
齐州于愣了愣,“谁坐镇月国?”
“不会是折竹,应该是相国和尹丞相,他们好像也知道月珂不在的事。”
“月侯呢?”
“他们肯定知道,只是......”刘四娘的肃穆之情加深了一分,“现在的月甫已算是半个诸侯了,怎么会如此放心月国无人镇守,况且他从来都不完全信任将军。”
“你怎么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