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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雪泠2022-09-22 12:372,745

转眼间,在掖庭里的五年时光荏苒飞逝。

  瑜泽已经十七岁了,而我也有二十二岁,快到了宫女出宫的年纪。

  他长成了丰神俊朗的男子,不再是曾经蜷缩在角落里灰扑扑的小男孩,心智也更加成熟。

  现如今,瑜泽的个头比我高了两个头,即使我踮起脚尖,也只能碰到他的胸膛。

  青涩的年纪,他身上的气息与温度都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我并非察觉不到。

  可这间小破屋格局逼仄,只有一张床,我们一直相挨而眠,如今也难免要注意男女之防。

  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也愈发懂事,常常与我分担收拾屋子,还学会了做饭菜给我吃。

  那天,我喝着他给我炖的野菜汤,不停夸赞他的厨艺。

  「好喝吗?」瑜泽深深注视着我。

  「嗯嗯,好喝的。」我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边悄悄吐出野菜里没洗干净的沙子。

  虽然口感不算很好,但必须要鼓励他才是……不然以后他不肯做饭了怎么好。

  瑜泽眼神里显现微芒,「我以后一定能让姐姐吃更多好东西,相信我。」

  空气陷入了凝滞,我随口打趣起来:

  「宫女满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嫁人了,阿泽,你说我是不是也快能出宫了?」

  没想到,瑜泽的脸色竟是骤然冷了下来。半晌,他静静道:

  「姐姐想要出宫嫁给谁?」

  他站起了身子,径直向我走来,并猝不及防夺走了我手里的杯盏。

  我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因为瑜泽的眼尾分明染了些异样的猩红。

  他低低地凑近了我,棱骨分明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才发现他的大手现在已经能完整包住我的手。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小少年。

  「什么嫁不嫁的,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不需要那些假情假爱。」我扭过头去。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侧颊上骇人的伤疤,那是宫倾之时我自己划的。

  瑜泽无比认真在问:

  「姐姐可知什么是情爱?」

  我蹙起眉,毫不避讳与他对视。

  从十六岁那年被镇北候当作玩物送来起,人人皆道我红颜祸水。

  几经辗转在男人枕畔,我怎么会不懂情爱?我想,我应该是懂的。

  然而,被这么一毛头小子突然问这种话题,我还是挣开他的手,夺回茶杯喝了一口。

  「我……当然知道了。你小小年纪,问这种问题作甚,没羞没臊的。」

  瑜泽脸庞黯淡下去,哑然失笑,眉目间竟布满了伤情,他喃喃自语:

  「你哪里懂得什么是爱,不过是有人愿意对你好一些,便要把心都掏给人家。」

  我不明何以,单纯以为他在骂我傻,抬眸嗔视间,却猛然看到他眼睛里欲盖弥彰的忧伤。

  「我只是担心姐姐被骗。」他掩了掩神情,如是低语。

  瑜泽的担忧不无道理。

  那昔日高高在上的九千岁柳陌年,欺骗了我的感情,带着颖妃私奔后不知去向,至今未再相见。

  可我算被骗吗?身逢女子卑弱的乱世,我一切的一切皆是别无选择。

  他见我不说话,似乎怕我生气,连忙怯怯地补充了一句:

  「因为我知道,只有姐姐是真心待我好。」

  凭借身为女子的直觉,我察觉到了瑜泽对我异样的情绪,像是依赖,又像是说不出来的感受。

  …

  元和三十一年,皇帝驾崩于太极殿,太子瑜庆于灵柩前继位。

  太子登基,瑜泽被封为弈亲王,赐居京城宅邸。

  时隔六年,我们终于可以搬出这不见天日的掖庭,拥有了原该属于他十七皇子的东西。

  离开掖庭的那天,是个格外晴朗的日子,鸿雁高飞,惠风和畅。

  奕王宅邸坐落在京城最冷僻的街角,是瑜泽的意思,他说他喜好清静。

  新皇登基的前一日,太子瑜庆来贺十七弟新迁宅邸之喜。

  他来的突然。彼时,瑜泽正出门办事,并未在府中。

  太子昔日与柳陌年私交密切,此刻便一眼认出了我,是曾被九千岁金屋藏娇的女子。

  他见我衣冠楚楚,俨然女主人的样子,颇为意味深长:

  「孤的幼弟年少无知,却是叫你这妖女钻了空子,当真祸水也。」

  我垂眸不语,跪伏在地上行礼。

  时至今日,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再畏惧毫分,我唯一在乎的,不过是我与阿泽的平安。

  太子冷笑一声,忽然拔剑指向我:

  「大胆贱婢,你可知罪?」

  我不屈不挠地抬起头,被风吹起的鬓发掠过脸颊猩红的疤。

  「不知。奴婢坦坦荡荡,何罪之有?」

  太子说话间,那剑已经逼近了我的胸口,他的语气透着戏谑与当权者的自负:

  「孤岂能容你再活着,祸害十七弟……」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阴鸷的声音忽然破空传来:

「皇兄在做甚?」

太子持剑的手因之微微一抖。

  是瑜泽,他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东西,望向这方的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他大踏步上前来,将我拉至身后,语气不悦,冷漠道:

  「阿颜是臣弟身边的人,陪臣弟在掖庭多年,不懂规矩,若冲撞了殿下,还请海涵。」

  分明是客客气气的话,却充盈着说不出的震慑与戾气。

  太子抿了抿唇,好整以暇地看了瑜泽一眼,似乎心有芥蒂,还是离开了。

  我至今都不知太子到底在忌惮瑜泽的什么。询问瑜泽时,他总是含糊其辞:

  「我承诺过给太子一样东西。」

  眼下,太子离开后,瑜泽脸色才渐渐恢复了些血色,拆开手里提着的东西。

  他献宝似的捧给我那盒玉容霜,说,它能够祛除我脸上的疤痕。

  我迟疑地抚着脸颊,轻笑道:

  「阿泽是在嫌弃我貌丑?」

  瑜泽摇了摇头,慌忙辩驳:

  「不不,姐姐无论如何都是最美的,只不过,我以为若能祛除掉这疤,你能更加开心些。」

  我见他神情认真,便点头收下了。他还命人给我裁制了新衣,是我最喜欢的青绿色。

  那身如烟似雾的碧霞罗,无比合身,比当初在宫中时,柳陌年给我穿的绫罗绸缎还要好看。

  因为,这身衣裳既不是哪个主子也不是哪个娘娘的,它只属于我一人。

  瑜泽看起来比我还要欢喜,整一天他几乎都在围着我转,不停地给我看好吃的、好玩的。

  似乎要把全天下好东西尽数捧到我面前。

  直到某个小宫女失神撞到我,他脸上持续挂着的笑容才敛去。

  「奕王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不是有心要撞阿颜姑娘的。」那小宫女吓得不停求饶。

  瑜泽眯紧狭眸,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饶命?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小宫女颤巍巍地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仿佛猛然明白了什么。

  我身上是碧青色的碧霞罗,而她今日正正好穿了青色的衣衫。

  瑜泽的声线不见一丝情感:

  「拉出去,杖杀。」

  我怔住了,眼前的他跟我在掖庭相识的少年郎仿佛不是同一人。

  「须记住这弈王府的规矩,她穿红,尔等不准穿红,她着绿,尔等皆不许沾一丝青绿。」他凉声道。

  「是,奴婢等谨遵王爷教诲。」

  那小宫女哭得伤心,我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便向瑜泽求情。

  事实上,我是不想再因为我的存在,让他居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再添一个滥杀无辜的罪名。

  他若有所思颔首,温然道:

  「既然姐姐替她求情,就鞭笞二十,赶出府去罢了。」

  檐下风铃轻响,我望尽他深邃的眼瞳,发现自己愈发看不清他的眼神了。

  那里似乎埋藏着太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这些年除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瑜泽还偶尔会玩消失,从不告诉我他的行迹。

  从太子登基到封王赐府,他似乎一直都将一切掌握在股掌之间。

  夜晚,风露微凉。

  瑜泽喝了些酒,睡着了。

  即使是在睡着状态,他也丝毫不踏实,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我在榻前替他掖好被子,旋身准备回去。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拉住我的手。

  「我不想叫你姐姐了。不要走,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不知是哪里怦然碎裂的声音,穿越心扉而来。

  我的呼吸微微滞住,准备离开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等等,他这句话,怎么有些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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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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