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还证实了自己一个猜想，作为节点，这可以清晰指导他后续的判断和行动了。他不禁对自己的想法点了点头。
叶凡在旁边看到，有些纳闷。
“想通什么了？”
“啊？哦，没什么。”
陆还否认着，但觉得自己既敷衍又虚伪，便打算放个“灰机”，泛泛回答一下。
“我有个感觉一直想不通，刚才弄明白了。”
陆还顿了顿，见叶凡在等他继续，于是只好继续说。
“那两具浮尸的样子一看就死了不止一天，这大热天的，又长时间泡在江里，尸身却没有巨人观样膨胀，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以往的江漂子胀得可夸张了。”
陆还故作神秘道。
“两具尸体应该是压在江心水底了！那里水深，温度低、压力大，可以很好阻止尸体腐烂。”
“哦！对哈！”
叶凡先是若有所悟，然后又疑惑起来。
“可是，尸体有浮力，总要漂上来的。他们身上和衣服，没见石料或负重造成的压痕或捆绑印迹，兜里、袖筒、裤腿也没有沙石残留。他们是啷个呆在江底的呢？”
陆还没想到叶凡反应会这么快，他正想着怎么解释，叶凡自己倒是回答了，他的神情无比认真。
“难道真有水鬼？是水鬼一直拉着他们在江底下，直到完成替身过程！”
陆还无语，尴尬地笑道。
“那，那不太可能。就算有所谓的水鬼，那也是个能潜水的家伙。我更愿意相信，是有人故意那么干的。咱们别瞎猜了，等市里来人调查一下，起码做完尸检，也能知道个大概了。”
“哈哈哈哈，就是开个玩笑。我相信尸检，结果出来前，允许适当联想嘛。”
叶凡笑着，迈开步子往前走。
“我觉得我的猜想可以是个好故事，我要发展一下，写个都市传说发出来！”
陆还跟在他后面，笑着鼓励他，同时感觉自己脑门上全是黑线。
带着发现和打捞笔录，陆还三人乘舢舨快艇回所。
驾船的是叶凡，他一边乐呵着琢磨他那故事，一边迎风开船；陆还时不时应付着叶凡有关故事的问题，一边回看警务通手机里的照片，不时假装无意地看看曹志刚。
曹志刚靠在船头，一言不发地望天。
陆还收起警务通，也望起天来，似乎想通过同样的动作，获得同样的思绪。
江面变得越来越宽，两岸的官帽山陡峭的线条，正在船一点点地远离中，变得温柔和缓起来。
“无风不起浪，无墙不透风。曹筷儿，这事不太好办吧？！”
这是他们离开岭下朱村渔码头时，区三爷拍着曹筷儿的后背说的话。
他乐呵呵的，而正准备上船的曹筷儿勾着背，笑得有点尴尬。不过在陆还看来，那像是个藏拙的笑，是心里有秘密的人才会有的笑。
船的前方，逐渐看到派出所的船舫了。
这时，天上飘来一片云遮住了太阳，一片阴凉笼罩起三人舢舨，直到派出所的江面。
舢舨突然遭遇了一阵剧烈的颠簸晃荡，船身剧烈摇晃，几乎要倾覆。
叶凡骂了两声。他迅速抓住引擎舵杆，用尽全力稳住船身，使舢舨重新恢复了平稳。
站在船板上努力寻找平衡的陆还，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弄得有些狼狈。陆还瞅了眼叶凡，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发现船头已经坐正的曹志刚正看自己。
二人视线相对，没有表情，没有说话，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两人之间角逐。
陆还先挪开眼神，朝船外看向江面。他可以感觉到，曹志刚也在同时扭身朝前去了。
看着波光涟漪的江面，看着眼前的江面，陆还的内心开始泛起波澜。他仿佛可以感觉到，这风平浪静的江水下，其实隐藏着无数滚滚暗流。它们正在暗处翻涌着，伺机而动。这种感觉让他不寒而栗，也让他开始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充满了恐惧和期待。
而陆还没发觉的是，从那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开始，一个关于“水鬼”的传说，似乎真的中复活了。它的存在像是一个巨大的阴影，悄然无息地笼罩在这片江域之上，给每个人的心中都投下了一道难以抹去的阴影。
不久，先是锦官镇，然后是整个锦官市，都会因此变得不同了。
陆还三人回到派出所，曹志刚安排叶凡立即上报浮尸案情，陆还负责整理笔录和现场照片，以及三人执法记录仪里的视频，打包一并上传。他自己则坐回办公室，从他的文件柜里抱出盒案卷翻看了半天，然后换了便衣出门。
前台里，陆还一边用前台电脑传材料，一边跟值班的三警长天南海北地扯闲篇，正好看到要出去的曹志刚。
曹志刚在门口看到了所长的车，回来跟三警长求证，这才知道王所长开完会回来了，人正在所里。于是曹志刚跑上楼找王所去了。
直到下班，陆还和叶凡也再没见到曹志刚，但碰上了从外面蹦蹦跳跳回来的张筱筱。
张筱筱因为没能跟着去看“江漂子”很不高兴。
郝楠安排给她许多“互动性”强的工作，像是证件拍照、治安纠错、台账装订等等。但张筱筱动手能力很强，那些工作又不用动脑子，所以，她干得兴味索然，怨气十足，小嘴一撅老高。
没办法，郝楠只得打发她外出采购，负责为晚饭买点她想让大家吃的东西。郝楠知道，张筱筱不会认真逛菜市街的，只会跑去喜欢的地方玩够了才会办正事，不过那样她的注意力也就转移了，郝楠看着心烦的任性脾气也就没了，也好安心忙自己的工作。
陆还他们上船靠近浮尸的时候，张筱筱这边刚出了门。
她骑着电动小摩托先到了菜市街，了无兴趣地整街转着，她哪知道所里晚饭该吃什么，什么都没火锅过瘾，还得是辣的……
“干脆晚饭给他们山寨个‘水鬼火锅’吧！”
张筱筱兴奋地自言自语，对突然冒出来的灵感颇为得意。可又因为纠结火锅里该具体搭配什么食材，一下子晴转阴地郁闷下去。
她浏览着街里待客的菜，蛋，肉，下水，张筱筱嘟着嘴，手叉腰，皱眉头，最终烦躁地跺脚嘟囔。
“反正大差不差，大概其荤素均衡就成了。大不了多买点鲜肉，想吃肉的自己多加就是了。”
她的心思还在浮尸的事上，到底还是不服气，凭什么不带她？自然越逛越无聊。
她看着那些菜，蛋，肉，脑子里居然不自觉地在想，浮尸捞上来时会是什么状态？那种被江水浸透的肉身有什么气味吗？那种肉质配上什么菜涮锅，是菜味重过肉，还是肉味重过菜……
张筱筱突然反应过来，闭眼甩了甩脑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必须清除掉！先离菜，肉这些能吃的玩意儿远点！
想到这，张筱筱骑上电动小摩托，一路向北。
从菜市街北口出去，左转进山，那里有一座赤锦神君庙。张筱筱对那各种庙宇很熟，近两年她发现身边的同龄小姐妹遇事不决，便求助于这些玄学之后，她也好上了这事。张筱筱并不是虔诚的信徒，她更多的是好奇。她好奇那些在神君和佛像面前，虔诚许愿，慷慨解囊的香客，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或者说他们都想求些什么。
路过商贸城前十字路口时，脑子里还在想象浮尸的张筱筱没留神闯了个红灯，差点撞上一个过马路要去商贸城的青年船工。
“哎嗨！瞧什么呐！红灯欸！”
船工反应快，身手灵活，惊吓中跳开，险些撞到。好在他不是碰瓷的，不然，就算调齐360度无死角的监控，也挑不出他一点毛病。
刹住车倒地的张筱筱更是慌张，她忙乱中扶正头盔查看对方。
船工见头盔下的张筱筱，姿色不错，不由得轻佻起来。
“怎么了妹妹，想哥哥哪？！来，跟哥哥扩个列，晚上不寂寞——”
本想道歉的张筱筱闻言，心虚歉意一扫而光，立马怒目反斥。
“我想死人呢！早知道送你一程了！你走路不长眼啊！躲开！遇上我算你命大，换别人撞了你直接就扔江里喂鱼！”
她边骂边扶起自己的电摩托，坐上。
“鱼都未必吃你！走开！让路！”
骂完，右手一拧，一溜烟，扬长而去。留下那个船工独自在风中懵懵地凌乱。
船工回过神，不觉嗤笑一声。
“这妮子挺辣，有意思，有机一定再会会。”
说罢，他抬脚走进商贸城锦官MALL，左手上穿梭飞转着一根筷子长的细铜笔，金黄色的光花飞绽。
细看才知道，这其实是个年轻男人，黑布鞋，工作裤，身上的破夹克是件夜市淘的二手货。
但他的皮肤白皙如玉脂，细腻剔透。五官精致，鼻梁高挺，双唇薄而有型，英俊的脸庞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秀气，使得他看上去既文雅又潇洒。一头半长的鬈发随风轻轻飘动，黑亮如墨。
他的神情松散且慵懒，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却透露出一丝凌厉和狡猾。每当他眨眼或转动眼球时，都仿佛在计算着什么，深不可测。
他是故意打扮成船工的模样的，这样一来，当他坐船来到锦官镇时，就不会引起当地江湖上那些老朋友的注意。
他在锦官MALL转了一圈，出来后，宽檐，银墨镜，棉T恤、细麻裤——换了一身低调又不失时尚的打扮，关键一看就不便宜。
他左手上依旧转着那根铜笔，来到一层服务台。
“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忙的？”
微笑的客服小姐姐在台后微笑相迎，职业又阳光。
但当她看清来人时，金黄色铜笔翻飞闪烁的金光，映衬着一张痞帅性感的脸，一下撩拨起少女心，让她方寸羞乱。
“你好，美女。”
那人的眼神故意撩动小姐姐的呼吸。
“我捡到了一部手机，喏，帮它找到失主吧。谢谢喽。”
说罢便将手机往前台上一推。
“啊？手机？！哦，好的。”
小姐姐想多看看男人，可又害羞。她想要他的微信，可更害羞开口，正左右扭捏，男人递完手机转身就走了。
“哎，先生！先生……”
男人装听不见，手上转着细铜笔，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独留小姐姐心里散落一地的遗憾……
那手机是男人下船后在码头外吃粉时，从一个贼手上偷来的。
那贼一看就是个低端的蟊贼，他也在吃粉，盯准了另外一个食客怀里的红包。
结账时，蟊贼跟在对方身后，制造了一个小混乱，以一副金属长镊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抽走了红包，出门时又夹走了那人的手机。
铜笔男也没客气，玩了一手“黄雀在后”。
他跟上蟊贼，在蟊贼交人家手机时，他以铜笔挑走了蟊贼的手机。
而在结账时，他已看走了蟊贼付账的密码。所以，他在锦官MALL换的一身新行头，用的都是那蟊贼手机里绑定的银行卡。
在铜笔男看来，那蟊贼真的是不入流。干活用镊子，说明手指头上的功夫不行，手机里绑上银行卡，说明根本没有危机意识，不注意保护自己的身份。
那么，他便给蟊贼上了一课，私教课当然不能是免费的，希望蟊贼吸取教训，精进自己的手艺才好。
铜笔男一边走着，左手手指间，筷子长的细铜笔飞转穿梭，毫无阻滞。有时还飞起又落下继续穿梭，就像左手上多了一根长长的铜手指一般。
锦官MALL路边那十字路口，铜笔男掏出自己手机发出一个信息：
我到了。
嘀嘀……嘀——很快，他收到一条回复：
好的。先下处安根，塌笼也行，候飞朵。
铜笔男看着回过来的消息，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收起手机。
他站在路口四下望望，然后回身看向大官帽山，咂嗼着嘴。
阳光晒在铜笔男脸上，墨镜闪耀起烁烁银光，他的左手突然握住铜笔，挑起又敲打着自己的墨镜框。
“咝……啧啧啧，有日子没回来了，是不是该去拜拜山了……”
说罢，他迈步转笔走向山去，边走边掏手机叫了辆网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