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稀奇嘛,西南一带的贩毒村,亲帮亲友帮友,一村男女老少差不多都干起了贩毒;赤锦江这支流上游,沙岭、锦花庄一带刚打掉的鸡楼,妇女卖淫可是他们一大经济来源;沿海的骗子村,雨王堡、古北营,电信诈骗、富婆求子、少妇代孕等等诈骗把戏,玩得飞起……我看,这朱村,也挺有前途。”莫老三在王所长车里,一路听着朱村介绍,并进村实地看了一圈,忍不住轻蔑调侃朱村。
当时的朱村,旧楼矮房,偶有一两座好房子,不是贼头的,就是某个团伙骨干的。路,还是机耕土路,村里基建完全没更新,那几家好房子又都是三四层的小洋楼,鸟瞰院里,更不乏好车,不知道的必以为那是村子里成功先富起来的土豪家了。
“手工业,没有;像样的企业,除了养猪的,没有;纳税,更没有。倒是有领贫困补助的,锦官镇周边村子人均收入不过八千元,而朱村,三户加一起都未必能有八千,而那几家有小楼、有私车的,人均存款,能达到五十七万,全村常住人口几乎一半进过看守所……”王所长的研判倍感无力,莫老三也根本不需要,他只需要确认王所长是不是要来真的。他出狱正没去处,以前的同行和资源,不是没出来,就是再联系不上了,正好借王所长重新立足。
王所长纠结、挣扎过,但面对束手无策的朱村,他实在没别的更好办法。再加上老村长突然过逝,朱村彻底放飞了自我,朝着自我毁灭一路狂奔下去。于是他告诉莫老三,出于治安需要,以及为村民福祉考虑,他认定朱村正需要莫老三这条鲶鱼,激发新活动、恢复健康——莫老三大可以放手去干——这也是王所长为莫老三找的新生之路。
莫老三才不信王所会为他好,客气了一下便进了朱村。与此同时,王所长立即去见了新选上来的村长,复员军官区三爷。区家是朱村大户,区三爷本打算在部队退休,奈何朱村多变,为了照顾搬去城里的家人,他脱了军装在市里做起生意。老村长过世前,留下亲笔信,拜托区三爷“救救朱村”。本着作为老党员的责任心以及对家乡的热爱,他接受了老村长的嘱托,当选村长,回到了村里。
胡萝卜加大棒,暴力保障、资金开路;砍头息、AB贷、阴阳息。莫老三“出九入十三”的花式套路贷玩下来,朱村那些不干好事的贼和流氓,纷纷破产,车、房、地,能卖就卖,不能卖的抵押,仍还不上债的,要么跟莫老三签了“贱卖自己”的劳务合同,要么想辙卖肾再还钱。对此,王所长打着官腔秉承“不干涉民事经济纠纷”的工作原则,让那些彻头彻尾的坏人不打折扣地咽下欠下的现世因果报应。
日子过得很快,不到三年,朱村变了个样。莫老三完成了全村劳力的收编,紧接着他没犹豫,开始了计划的第二步,启动朱村捕捞和养殖新事业。他出资修整现有旧渔船,也提供了一批新渔船,当然,全部投资全算作渔民们报酬的预支,朱村渔民们必须努力工作先还钱,余下的才是自己的,但仅够基本生存而已。
锦官镇的渔民是个苦行当,浪里来雨里去,寒、暑、湿、冻没一个不难熬的;能打到草鲳、青鲷或者更值钱的金甲鲩,镇上街里卖掉,够他们乐上三天的。赤锦江上游支流,岭下朱村旁,就是号称“三百里鱼田”的朱岭湾,许多年前,这里鱼肥水美,湾里的朱村渔民们也跟着沾光。可是,自打78年以来,传统而低效的打渔收入愈发跟不上需求,村子不管不顾地连年粗放发展,疯狂折腾,不知何时,渔船跟着运潲水的拖船给村里运来了垃圾,有人做起回收,然后是炼油……三百里鱼田污染越来越严重,流域也因无序的填江造地,萎缩了很多,鱼量远不复当年——打上来也卖不出去。物价在不停涨,日子愈发艰难,江里渔船更少了,朱村渔民这才全运起垃圾、上岸炼起油来……
区三爷是最了解朱村的,上任村长以来,他一边配合王所长默默放任着莫老三以恶治恶,一边帮助朱村仍在苦苦坚持养猪的合作户们,提高饲养水平、改善并壮大经营。区三爷自己出钱买了三艘渔船,入股养猪,设计了一条“朱岭湾鱼鲜猪肉”的特色高端产品线,即捕捞江里的鱼虾螃蟹作特色辅饲料,精心喂养出一批肉质更好的猪。为此,区三爷和王所长一起跑贷款、找政策、拓展市场,终于,经过漫长的提案、考察、检测后,跟水鬼火锅创始人、餐饮与文旅业大亨刘老板,刘继方,谈成战了略合作——朱岭湾优质鱼鲜猪肉独家专供刘氏餐饮!
为了保证捕捞的鱼虾安全、卫生,在谈成合作前,区三爷不但自己围塘养鱼养虾蟹,而且也已经开始了治理朱岭湾水文环境的工作。在王所长帮助下,先是清理打捞江面和江底垃圾、消除污染源,然后恢复了江湾岸滩,清理出来的巨量废土垃圾和泥沙,都按计划堆积在江湾入江的开阔处,区三爷在那里设计了一个简易的综合渔码头!
码头启用之时,朱岭湾水域治理已初见成效。也是在这时,莫老三计划的第二步也开始了。
莫老三一直在关注渔码头的建设进度,那个位置他早看上了,但一直拿不到水域和滩地的使用权;他知道村长在围塘自己养鱼,还拥有三艘新渔船。而最意外的,要数那个在建的冷库,朱村的猪肉自从拓宽了销路,不停扩大饲养量、提高出栏率,为了保鲜猪肉,也为了保鲜捕捞喂猪的鱼虾,区三爷邻着渔码头贷款建起了冷库……
莫老三冷冷看在眼里,反复盘算在心里——冷库、渔船、猪场,还有销路,他都想吃下来。
他一直在关注新村长区三爷,看着他,一步步改善并壮大了朱村的猪肉经济,还比他更早将手脚伸向了朱岭湾水产,并且顺理成章地成了环境治理先锋——抢了莫老三计划的“戏份”。本来还无所谓,还有可消化的后手空间,但那个渔码头规划一落地,莫老三坐不住了。
计划的第二步瞄准了朱岭湾的水产,或者说,计划的目标一直都是水产,区三爷前后两步都抢了先机,不管他是无心,还是玩阳谋,莫老三都必须要做点什么了。于是,莫老三在玩套路贷恶治朱村的同时,既为了在掩饰中推进计划,也是为了对冲自己放利钱、放印子的坏形象,他打起“还朱村绿水青山”的幌子,出力加入了养护治理朱岭湾水域的行列。他找来了水质环境和水产养殖的专家,制定了系统治理方案——以财力追平了区三爷在水上的先发优势,两方联手,分区合作。
但冷库计划又一次戳中了莫老三的麻筋,他条件反射生出了恶意,使出自己擅长的技能。起初,他找外人在村里设赌,企图拉养猪户入套,但很快都被区三爷带村治保队清理了,还得到了王所长的表彰和公开支持;然后,莫老三暗里又在自家渔船上开起私赌,让已是他刀下肉的渔民又多压了一层恶债,逼得这群原先的痞汉又去市里重新干起男盗女娼的事来。而有些走不了老路,或者,不想干恶事的渔民,要么远走他乡,要么选择了投江自尽,最极端的一个,在江边留下遗书后,自焚了……
由于这中间莫老三根本没沾过手,所以警方抓不到莫老三设局、逼债或者教唆犯罪的证据,动不了他。但王所长还是亲自警告了他:见好就收,不要得意忘形,否则后悔都来不及!
莫老三是故意做给村长区三爷看的,他嘻皮笑脸哄走王所长,一切却还是依旧。莫老三清楚,在自己船队里辛苦卖命的渔民,说到底还是朱村的村民,他吃准了区三爷作为村长,不会看着沾亲带故的村民如此受欺负。果不其然,不甘心村子受如此蹂躏的区三爷,带人找上了莫老三的门。
那天,怒冲冲的众人闯进门时,莫老三只有自己,正安静坐在班台后面喝茶,面前放着一式两份的合同……
区三爷认真思考过朱村的未来,他心里清楚,朱村人必须重新凝聚在一起,才能脱贫,才能真的摆脱恶习诅咒般的侵蚀。所以,得到了村里各家长辈们支持的区三爷,代表全体村民,签署了与莫老三渔业公司的劳务合作合同,并以渔码头、三艘新渔船和冷库入股渔业公司,但不参与分红,由此换得,莫老三出面或买断或抹除掉村民的所有高利债务……然后,几乎零成本拥有了码头和冷库的莫老三,立即扩建了冷库、加固了码头——木桩加固、水泥定型,虽然没做什么现代化升级,但要正经大干一番的态势足够明确了。
朱村与莫老三之间的明面合作、暗地争斗式交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没人意识到,自从莫老三来村里以恶治恶开始,沉寂太多年的“水鬼”也跟着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