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危险女人(三)
赤燕2024-07-28 09:523,830

  J·Club位于大官帽山山腰,是个娱乐消费院落,分为会员区和对外开放区。

  J·Club主厅,是间老电影院改的餐吧式舞池。

  宽敞的空间里,去掉观众席,铺上地板,重新设计装潢完,这里是另一番金碧辉煌的夜生活艺术空间。它保留了钢花吊灯、砖雕墙饰以及彩色玻璃,这些年代文化感强烈的元素,让J·Club那独特的潮流格调,彰显着不俗的品位,以及价格……

  主厅一层舞池前端,有一个月牙形舞台,除了最齐全的DJ和灯光设备,更大空间留给了一支现场乐队,可摇滚、可电子,还可以爵士。

  紧邻舞台的地板舞池外,是一张张高桌和高脚椅,呈“众星捧月”的阵式望向舞台、围拢再后面的吧台岛。

  一层是开放区,头顶上的半截二楼,是会员区。

  二楼是高级餐厅。

  又白又厚的双层桌布,又宽又扎实的真皮沙发,每张桌上,鲜插花簇拥的水晶暖光台灯,照耀纯银错金的餐具闪闪发亮。

  走进这里的每一步,眼之所及,强调的都是服务的细节。

  而坐下后的每一分钟,感受到的,都能听到金钱的叮噹声。

  一捧鲜花放到最前的一张桌上,一个西服考究的男人背影坐下,望向下面舞池和舞台上的表演。这会儿是蓝调时间,音乐婉转热情又浓郁深邃,舞池挤满或慢摇或相拥的年轻人。

  侍者恭敬端来一杯威士忌,轻放男人桌边,冰块在琥珀色里一阵叮咚。

  男人看看腕表,挥动两指。

  还在等吩咐的侍者马上领会,点头无声退开。

  男人啜饮着杯中酒,眼神注视着舞台,看不清隐藏在阴影之下的表情。

  这时音乐渐收,全场灯光大亮又渐渐暗下去。

  一明一暗间,刺得人眼睛不舒服,有一种眩幻感,所有注意力随着聚光灯一起摇向了月亮舞台,扩音器里一个磁性的低沉气泡男声笼罩全场:

  “各位来宾,现在我们欢迎J·Club当家王子——Lady-Killer Mr.White ,为大家献上一曲……”

  欢呼、鼓掌,一阵轰动。

  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毕竟他们来这的理由多半就是为了Mr.White。但他们依然如第一次见到偶像的粉丝一般热情激动。

  二楼扶栏边,那个男人转着琥珀色酒体,冰块轻轻的叮咚声依旧。他的眼神透过杯体的反射在看舞台。

  舞台上却是空空如也,前奏起时还是不见人影。

  一会儿,灯光晃动间,阴影里有一只手出现在光里。那是一只戴着紧致皮手套的手,高举一只水晶高脚杯。

  灯光扩大,真人现身,亮晶晶的杯中,星耀般的闪光间,一汪血红色酒在随着动作晃动、旋转。同时一个清亮的男声唱起来:

  But that was long age,

  Thank you for your love

  Thank you for the heart

  I’ll never be afraid to share my dreams again ……

  俊俏的男歌手身材高挑,肩膀平直,修身的半长皮风衣里,雪白衬衫松懒系着领带,领口露出一片剔透细腻的肌肤。

  收拢的马裤,反光的长靴,突显修长两腿的力量感。

  他在舞台中间直立话筒前站定,顾盼有情,婀娜生姿地唱着。

  那歌声,惹人心扉骚动,情欲难抑。

  台下的人,随着充满肉欲的靡靡歌声舞动着,无论男女,只要接上他的眼神,无不兴奋尖叫、飞吻、抛花……

  他投入地舞动着,散发着无法言喻的吸引力,混合了两性魅力,像一只游走在伦理和欲望边界的黑色妖精——谜一样的人,正如他艳丽的歌声。

  男人翘唇轻动,甜美的歌声似清泉汩汩,完全征服了所有人,包括二楼的VIP们,所有人在沉醉中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和赞叹。

  那个西服男不知何时放下了酒杯,前倾身子认真听着,脚尖打着拍子,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忽然,怀里的手机振动。

  男人收回目光,接起电话。

  过了一会,他深吸一口气

  “去庄园等我……”

  说完,他挂断电话,手机在桌上轻轻敲打着,是那歌刚入高潮的节奏。

  男人要来一张留言卡,写下一句话,插到他放在桌上的那捧花里。又跟候在一旁的侍者耳语几句,起身望了望舞台上的表演,转身离开。神色中好像有点对这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地方不舍……

  舞台上,歌曲接近尾声。

  忽然,伴着节奏舞动间,他脱去了皮风衣,甩开,又牙叼一只手套扯下,手伸进领口一扯,扩大了暴露的皮肤,然后站到话筒前,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他侧眼盯着台下已经看呆的众人,抬手抹去嘴角一滴红酒,笑起,音乐结束。

  突然,“嘭”的一声,台口燃起一片火海。从火苗到连成一片熊熊烈火,不快不慢,仿佛歌手释放了体内的欲火。

  突然又是“嘭”的一声,火海瞬间熄得无影无踪,而那歌手,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那件皮风衣、一只手套和那个空空的高脚杯……台下的欢呼猛然暴起,震耳欲聋。

  后台,化妆间里,亮着球灯的巨大化妆镜前,摆放着一大捧鲜花,花间有个卡片,上面有手写的一行字:

  My love 我在家等你 一堂 

  化妆间外,那欢呼在继续,一浪高过一浪,远远的……

  

  天黑尽时,陆还收了天台上已经晾干的衣裤。

  在竹席桌台上叠衣服时,虽然派出所小楼的轮廓灯亮了,但晾衣架和桌台,还有陆还,都在灯光背后,所以衣服都是在一片幽冥中叠起来的。自己的衣服穿了洗、洗了叠,太熟了,陆还即使看不清也叠得很顺利,但其实,他要思考的东西太多,脑子里这时反而空空的。

  他心里忽然很乱,仿佛有一只受惊的小鹿,忐忑不安。

  从刑警队下沉到派出所是突然的决定,杨靖那天晚上通知他以前,完全没透过气。

  意外之余,陆还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原因。倒不是他觉得下派出所等同于“流放”,关键是他刚刚在“净水行动”中表现突出,即使不算立功,表扬、嘉许,领导对他能力的认可,怎么也得有个正面说法——到目前,一项都没有。

  若不是追随杨靖多年,办案中建立了默契,并在言语和眼神中读到了信号,他可能真要指着杨靖鼻子骂上了。

  早上锁好U盘时,陆还既埋着小心思,又带着情绪,给杨靖发了短信。一方面是暗示“净水行动”还有后续,可能是重要发现;一方面他直白问杨靖,安排自己下沉水所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然后,就在刚刚,陆还收到了杨靖的回信:

  『低调,等我去找你。』

  所以,张筱筱当然是对的。但陆还认定是她瞎蒙的,她诈自己。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这个小女生“诈”出了心里事。

  楼上忽然一个女声。

  “小面好喽!开饭啦!”

  是张筱筱,她在通知全所开饭。

  从地下室上来,陆还朝食堂去,肚子感觉还真饿了。

  派出所同事们,穿便服的、穿制服的,民警和保安,总共也没几个,这会儿稀稀落落地正汇进食堂,陆还松踏着步子也跟在后面。

  路过大厅时,侧向大门外,陆还发现曹志刚跟在王所长后面正从黑夜里走来,二人边走边说着什么,神情严肃。陆还不由得站住了。

  王所长低头走在前,步子快了些,后面跟随的曹志刚却是第一个发现的陆还。

  “哎,小陆,还没下班?”

  迎上来打招呼的曹警长颇感意外,随即他像是闻到香味,或是发现食堂里正热闹起来,瞟了那边一眼。

  “哟,晚饭吃什么?我这踩着饭点回来了,呵呵!”

  “重庆小面,好像是郝姐让张筱筱去买的材料。”

  陆还回答,发现王所长一直在盯着自己,但他保持着与曹志刚的眼神交流。

  “张筱筱?”

  曹志刚一时没对上号,想了一下才恍然明白过来。

  “哦,那个内勤。呵呵。”

  这心里有事得也太明显了吧?!

  陆还尴尬着,不知该做何反应。于是在表情僵硬前,他干脆跟王所长找话;王所长这时也正要说什么,只张开了嘴,却让陆还抢了先。

  “王所,您跟曹哥这是打哪儿回来啊。我看您车在那儿,以为您早回来了呢。”

  “哈,开完会再出去就没开车。”

  王所长乐着,朝食堂走了两步,背起手,回身快速打量陆还。

  “小陆,一会儿有时间吗?或者……明天——”

  “王所,咱先吃饭吧。别一会儿小面没了。”

  曹志刚打断王所,手搭上王所胳膊,像是要推他赶紧去抢面似的。但陆还看得明白,那是“先不要”的意思。

  王所“啊”了一声,看着曹志刚愣住。那意思听不出是同意,还是没听清。

  “哎哎哎,赶紧的!晚了就没喽——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了啊……”

  老李头忽然不知从哪里现身出来,端个锃亮的不锈钢大碗,推开王所长和曹志刚,从二人中间穿过,直奔食堂。他那个枯瘦身子的脚步,又碎又快,观感很是滑稽。

  王所长笑起来,喊着追老李头而去。

  “老李,你那碗过份了啊……”

  他没再搭理陆还,也没看曹志刚。

  曹志刚则朝陆还点了下头,笑着追进了食堂去。

  陆还呆了,这算什么跟什么?曹筷儿最后那笑不要太干涩吧!王所他想说什么?

  陆还想追上去问个清楚,但看那架势,曹志刚拦完,王所也没有再说的打算,就算追上去……按派出所老油子的行事风格,他们会跟你装傻、打岔、开玩笑,就是不会跟你好好说话。你要么自己“悟道”,要么等事情冒出来自己看。

  原地做了个深呼吸,陆还忽然觉得身心无力,虽然还能感觉到饥饿,但就是没胃口了。

  他出门时,郝楠正擦着手从食堂出来,刚好看到出门的陆还。她紧走几步,本想叫住陆还,但她停在门口,没出声,然后又回了食堂。

  

  J·CLUB化妆室,髹金漆的雕花木门从外面推开,金色反光随外面鼓噪的舞曲一起,推着裹着,高挑的Mr.White大步进屋。

  他回手在身后关上门,金光断了,躲回阴暗里等候着,只有外面的舞曲,还沉闷地在堵在门外。Mr.White手上的皮衣扔开一边,化妆镜的光里,他看到了那束花,还有花里的卡片。

  他知道那是谁送的花,舞台上表演时,他看到了二楼VIP餐厅的那个人,提前离场了。

  推开花束和卡片——他没看那卡片,坐到化妆镜前的软椅上,舞台上那迷人的、不辨雌雄的俊俏面容,这会儿映到近前的镜子里,即使有短发和油彩干扰,也难掩那张粉妆玉砌,慑人心魄的女人脸。

  Lady-Killer Mr.White,J·CLUB的王子,就是白伊娜,J·CLUB的当红头牌兼实际运营管理人。

  卸妆水和卸妆棉后,白伊娜马上又搬出一堆高级化妆品来,重新上妆。

  她化了一个中性淡妆,虽然不像舞台表演那么夸张,但同样尽可能掩盖了她的性别特征,看起来更自然,更真实。

  她站起来,退开一步,左右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撇嘴打了个牙花,满意地坏笑起来。

  从抽屉里找出一把藏在粉底盒的BMW车钥匙,又从衣架上抄走一件黑色粗麻宽衫,白伊娜拉开门,顶着涌入的震耳舞曲,金光一阵闪耀,消失在门外。

  门重新关上,金光躲回暗处,舞曲继续沉闷堵在门外……

  夜色晦暗中,白伊娜驾驶着黑色BMW,转上了通往锦官货运中心码头的中心路。

  

  

继续阅读:第二十三章 水鬼火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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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上派出所——黑金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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