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还扑到案卷材料上快速翻找着，杜刚没坐回去，上前两步盯住狗蛋就问他，愠躁中带着兴奋：“那是谁的？有多少？你不是说你知道吗？”
“我最后一次查的时候，钱包里大概有快三千块了吧，单价天天地涨，今天多少，我不知道，你们可以自己查查看。”
“是谁的？快说。”杜刚正色追问。
“王老板的啊，我从他那里弄来的，当然就是他的。”狗蛋还在摩挲下巴。
“你，你耍我？！”杜刚恼羞成怒，大步逼上来。
狗蛋倒不怕，保持着那副欠揍的无赖嘴脸，瞥着杜刚道：“我是想说，王老板背后还有一位神神秘秘的大老板，很可能就是从你们手缝里漏走的三业帮头头。”
杜刚又是一愣。
正在桌上翻材料的陆还尤其一惊，他企图发现三业帮隐匿大笔资金的可能线索，他有强烈感觉，一定藏在某个旁证或证据里——任何证据、任何旁证。可是单凭一个感觉、一个影子，怎么可能一抓就中呢？
陆还从糟糕一片的材料里抬起脸，讶异地瞪着狗蛋。
“上一次给王老板干活时，各种巧立的账目里，一直定期有大笔钱流入王老板这里，还有很多现金，老板总会第一时间洗好、再藏好。而最后藏的地方，总要汇到几个固定的海外合法账户，所以那时候我就猜想，流入的那些钱，应该都是同一个归属。而现在，王老板交易比特币，除了更大量人头账户的使用外，还有原先海外账户中的几个。所以，我想说，王老板其实一直在为他上面一位更大老板工作，那么巨量的资金来往，还有比特币交易，王老板自己买卖的体量是不可能的。
“我不是警察，不需要证据，只要我自己相信，我就可以乱讲。我相信王老板藏的——不是，法言法语，洗钱，洗的就是那位大老板的钱，比特币也是他的，也就是三业帮时期王老板一直在服务的那位，呃……也可能是合作吧。他不是你们要的那个首领又会是谁？”
终于好好说心里话了，陆还和杜刚心下都是一亮。陆还重新整理起桌上的材料，悄悄给杜刚递了个眼色。
杜刚领会，重新走回桌子，边走边问说：“你还真让人意外，一副没文化的无赖样，懂的可真不少，还‘法言法语’。”杜刚笑呵呵地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看着狗蛋，“不过，除了结论很明确，你的话中间线索却都是模糊的，让我们怎么办？盲信吗？”
“那是你们的事，我就是在交待我知道的。调查、核实什么的，做好你们该做的就好嘛。”铁椅上的狗蛋，身子前倾，讨好的笑眼里尽是狡黠。
陆还跟着也前倾身子，恳切地问道：“关键是你也不知道他是谁，对不对？我们从你那个王老板的账查起吗？他又是谁呢？在哪？哪家典当行是他的？光是搞清楚这些要多久？你应该也是希望我们越早查明白越好吧？”
“那倒是，之前的典当行已经废了，新的有点奇怪，很私密的样子，我就晚上去过一次，没看懂那房子是哪里。嗯……”狗蛋靠回铁椅，嘀咕着琢磨起来，“从来去、藏洗的资金性质看，古董交易、拍卖收益，高利贷和赌场利润占大头，跟三业帮时王老板经手的钱基本无异——我是说船阵那段时间哈，现在说不好了。”
“什么意思？”陆还问。
“老板频繁交易比特币，是我在船上最后两天开始的，很突然，所以引起了我的注意，才抓住这个机会嘛。”狗蛋解释道，“但使用、调配的资金结构里，多了股票、期货和不记名债券的钱，比例增涨速度还非常快。”
“什么期货？股票是哪里的？”杜刚敏感地追问。
“我的注意力全在比特币上，还没来得及细查呢。”狗蛋说着摊开手，摆出了不好意思的“遗憾”表情，然后静静看着对面两人。
杜刚趴在桌上低眼思考起来，陆还则回以狗蛋相似的眼神，也静静看着狗蛋。
“你讲的这些听下来，我怎么感觉，你手上其实已经握有相应的证据了呢？还是很厉害的那种，是不是？”陆还抱起双臂深靠椅背，朝后仰去，两眼转开斜睨着狗蛋，“我俩就别绕圈子了，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不过，事先声明！我没打算，也无权跟你作交易，没这规矩。你是江湖儿女，应该懂规矩，所以，让我听听你心里的真实诉求，好不好？”
狗蛋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个不好意思的笑：“还是你了解我，呵呵。我呢，连个屁都不算，交易什么的可不敢想。我就是个贪钱的混混，你们是做大事的，三业帮、王老板，哪个不比我重要？我只求你们在法办他们时，指缝别那么紧，让我漏出去就成。”
杜刚抬眼看向狗蛋：“这听着，不就是交易吗？”
“我又不是要你们直接放了我。”狗蛋说，“我一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二还可以给你们提供针对那些大人物的帮助，只求立功。立功，然后从轻发落，嘿嘿。”
“那这也是彼此信任的事，你怎么说？”杜刚再问。
“那我再给你们节约些时间。”狗蛋想了想，撇撇嘴道，“你们的动作得快点才行，因为，船阵最后那天，王老板曾提醒我尽快下船跑路，然后又说那是最后一次联系了，他十天后就要出国了。结果，就是为了做那个U盘，我还是被抓了，嘿嘿。”
「长则三十天，短则一周他就会出国……」
陆还想起了杨靖那天晚上说的话，陷入思考，一旁的杜刚，则因疑惑而眯起眼睛瞅着狗蛋。
狗蛋下巴轻挑，迎着杜刚的眼睛又道：“另外，我再说一个预感，相不相信，你自己判断。王老板手上握着那么多钱，背后那位‘大老板’必会全力防备你们抓到他，但如果王老板逃不掉了，他也就只有灭口一条路了……这也是规矩。”
杜刚神色没有变化，但两眼瞳孔不由得因兴奋而放大，陆还闻言也是一怔。如果王老板背后，是穆一堂，果然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业帮首领，他们悄悄地收拢、转移，然后顺利跑路、消失，过程中哪个环节一旦被警察盯上——陆还和杜刚心进都清楚，快速切割并隐遁是最直接、最高效的反应。这不是“预感”，这是狗蛋在提醒一个“必然”。
“你没动过那些比特币吗？”杜刚低沉着问。
“当然没有！我又不傻，这怎么能打草惊蛇呢？！”狗蛋感觉被冒犯似地惊叫着嗔怪杜刚，但马上又调整回讨好样，“我，我一直在等钱包再肥些。只要我做好了带我妈妈一起安全‘消失’的准备，我会第一时间一次卷走所有钱的。”
杜刚放心似地点点头，转脸与陆还对视，两人都很严肃。比特币当然是个切入点，但也是整座积木塔楼底下微妙又敏感的一条长木……
它不仅，也可能是三业帮自覆灭后，余孽为何没有远逃却原地隐藏的答案。
狗蛋知道，二人真正感兴趣的是三业帮，如今眼见又将查缴一笔比特币巨款，那么自己身上这点破事，也就入不了“法眼”了，于是他想再进一步给自己使把劲。
“二位政府，”狗蛋谄媚道，“为了给你们破案增加信心，我想再报告点事。”陆还和杜刚正耳语交流着什么，闻言看过来。狗蛋继续道：“是这样，我打上一次在王老板身边干时，就发现他跟日本一家古董商社多有往来，那家商社颇有些历史了，还有点不清不楚的黑道背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现在依然有生意往来。因为好奇，我追查过近来几笔金额可观的交易。嘿嘿，日本嘛，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朴素的爱国心还是有的。我就发现交易中，水运出海报关的是‘农机零件’，而不是古玩、古董或者别的什么我可以理解的名目。”
狗蛋停住，看看陆还、杜刚，二人眨眼听着，安静又无邪，明显没听懂他想说什么。狗蛋笑笑，继续道：“然后我又在江运的船务信息中，看到个我认识的人，莫老三。就是那个被处理过的三业帮套路贷经理，眼下，他在岭下朱村放着高利贷投资了一个渔码头，还有一个小型水运船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