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一边思考一边轻缓着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斜睨着陆还问了一个问题。
“那个U盘,是不是在你手上?”
陆还心下一阵激动,但马上按住了;他看向杜刚,正迎上他同时看过来的眼神,闪过了与自己同样的兴奋。两人谨慎地看向狗蛋,连呼吸都小心着,静静地给了微笑。
“好,好。我明白了。”狗蛋轻蔑地笑起来,“我知道你们想要我交待什么了。我会说的,但我想先给你俩上一课。”
杜刚沉脸训诫道:“王利群,你端正一下态度,别瞎耽误时间,你现在的表现会直接影响你的处理结果的。”
“你们要是时间紧,可以先去忙,我不着急吗,反正我也跑不了,欢迎你们随时来听我的课。”狗蛋两肩一耸,抱起双臂看着对面两人。
杜刚气闷,还想教育两句,陆还伸手按住他,然后眼神示意狗蛋:你请便。
狗蛋得意笑,清了清嗓子。
“陆还,你说,人在低谷——算了,就是在绝望时,最紧的需要什么?”他停下看看杜刚,又看回陆还,自问自答,“不是一句加油,也不是特么可以感同身受的傻逼鼓励,更不需要一起大醉,那是逃避。是钱!是下一顿饭在哪的答案!钱!”
“你是在因自己的经历悲伤还是自卑?”陆还靠向椅背,心里很是复杂且烦躁,指尖敲着桌子,“心怀悲伤,或自卑,甚至是恐惧,没什么可耻的,只要你还为其它在乎的、向往的正确职责留有余地就好。我们穿了这身衣服,谁不是背着一大堆没人理解的东西在冲刺?心里坚持的东西是正确的才是要命的。”
狗蛋一脸不屑:“少跟我唱高调,我听不懂,也不想懂!等我可以永远不为吃喝发愁、穿暖、住好,我讲的能比你唱的好听!”
“好啊,我期待着。”杜刚说,“现在,请先讲讲你的课吧。是要讲什么?”
“洗钱!”
陆还、杜刚皆是一愣,认真听着。
“但首先,我先传授你们一条我多年江湖沉浮悟到的真理。”狗蛋在脸前先树起左手食指,然后又树起右手食指,“赚钱只是技术,藏钱才是艺术。”
陆还、杜刚没有要提问的意思,狗蛋大模大样地继续。
“为什么藏钱?当然是为了防盗,再者就是上税,然后就是债主……因为王老板,我有了新生,也是王老板教育我,要我看书、学本事、改命运,为我自己,也是为我妈。我发现我脑子还算好使,网络、计算机这点事,我上手就会,所以,我这个助手很得老板认可,也就接触并经手了些我最感兴趣的钱的事。”
杜刚前倾,想说话,狗蛋见状马上抬手示意:打住。
“你别想了,我真不知道王老板姓什么叫什么,但可以告诉你们,他是开典当行的,还是个博士,其它的我不会再说了。好了,继续听我讲。”
杜刚被怼,倒也不气,算是有了进一步的收获,他跟陆还对下眼神,在笔记本上记下:
『 王利群 → 典当行王博士(三业帮)+ J.Y.CLUB 』
杜刚不动声色,继续听狗蛋“讲课”。
狗蛋两手比划着各种手势,辅助他的讲述:“正是跟着王老板做事,我认识到,钱是中立的,它不选择主人;钱是流通的,它不可能一直干净。藏钱,或者说洗钱吧,既能把不干净的钱洗干净,也能把干净的钱洗脏。但是我认为,钱,其实是洗不干净的。所以,藏钱才是重点。
“藏钱是个综合性的技术活,要点是别人看不懂的情况下——起码也得是无人知晓地,将钱从一个地方或者账户,移动到另一个地方或账户。很少,其实根本就不该留底备账。在强调证据的现代法律体系下,”狗蛋来回指着杜刚和陆还,“你们要切切实实地抓住把柄,很多时候,单起案件的办案成本加行政成本,很可能会远远高于涉案金额本身。
“时下藏钱的方式有,古董珠宝收藏、跨国交易、跨国搬运、人头账户等等十八种,呃……或者说洗钱方式。外面都是说‘洗钱’,但王老板喜欢说‘藏钱’,我也觉得‘藏钱’更贴切。无所谓了,就是个叫法,你们能明白就成了,是不是?”
陆还、杜刚瞅着狗蛋,任他表现,不作回应。
狗蛋不以为意,撇嘴笑笑,继续道:“每天看着王老板那一笔笔的钱来了又去了,我那叫一个馋啊,但我不敢碰哪怕一分钱,王老板太聪明了,脑后生眼那种聪明,我所有心思、动作都瞒不了他。他知道我偷他烟抽,他就送我一整箱同样的烟,他知道我偷戴他墨镜,他就送我十副那个牌子不同款式的墨镜……他是在说,东西不重要,我想要,说一声,多少都是我的,但就是不可以再背着他偷。我不傻,没必要再试探他,何况我在南亚刚认识他时,就已经见识过他亲手宰了我的前任,因为那家伙为外人偷了他文件……”说着,狗蛋挤出一个笑,看起来惨兮兮的。
“狗蛋,你不要耍了,”陆还忍不住撑桌站起来,“赶快认真交待些要紧的事,否则我真的就帮不了你了。”
狗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挥手示意陆还安坐:“我不用你们帮我,我是在帮你们,安静,仔细听好。
“我的确很馋老板那些钱,那些钱的来源有很多,有典当行日常生意收入,有修复古董的服务收入,有他去参加拍卖的收入,还有一些账外放贷和赌局的收入……是的,王老板也放贷、设赌局,我说过吧,王老板曾是三业帮成员,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没敢问,好像算是个高级干部,但他很低调,跟三业帮其他人很少来往,来找他的也都非常客气,可能就是这样,他才躲过了那次清剿吧。这是过去的事了,咱们继续。
“偶然的一个机会,我在船阵上建立的局域网络里,发现了王老板电脑的设备名称和物理地址,哈哈。”
狗蛋及时捕捉到陆还和杜刚疑惑又警惕的神色,他连忙摆手解释:“别误会,我很久没见过他了,更不知道他会上船,也没故意在找他,是我写的网监程序提醒我的,我忘了额外剔除我电脑的通讯历史,另外他那个设备名称我太熟了,很抓眼——Dick Shit,嘿嘿。我之前不敢动他的钱,但我属于我的藏钱运气终于还是来了。
“那天我在船上找他了,他有点意外,但果真要我重新作了他助手。他说清剿那阵,虽然有把握警察找不到自己与三业帮的关系,但还是一直住外地,远离是非,然后回来就一直在镇上待着。船东认识他,想找他要些靠谱的伙计,王老板就把三业帮时整理的一本人力名单给了他,我就在上面,但老板没想到船东开的是船阵这种买卖。他之所以上船,是想考查一下流水——他又想藏钱了。
“那之后,我一边在船阵上工作,一边帮老板按他的要求打理一些账目、做一些人头账户。我刚才说了,人头账户是藏葡的方式之一,简单来说,就是用无关人的身份开设账户,频繁地层层转移资金,达到隐匿效果。”
“你这是想变相顽抗吗?你大可以直说,没必要浪费大家时间!”杜刚拍了下桌子,不耐烦训斥着狗蛋,他的耐心已是极限了。
陆还也忍不住喝斥一句:“狗蛋,你够了啊!”
“再次跟着老板干,我胆子也大了。我一边设计从船阵流水里抽水的程序,一边在老板那里挑选我想要的目标。”狗蛋根本不在乎对面警察发脾气,继续按自己的节奏说着:“我发现了比特币,不是小打小闹,是大宗的,就在王老板电脑里。你们手上的U盘,就存有比特币的钱包地址、公钥和私钥,连助记词都有。你们不好奇是谁的吗?那可都是大批大批‘藏出来’,不对,按你们讲的,洗出来的,就像电影里转移资产的大佬那样干的。”
杜刚已经站起来了,气呼呼的,他想开门叫管教把狗蛋带走并叮嘱好好教育一番,可他走出桌外就站住了,像还坐在桌后的陆还一样,呆愣愣看着正眉飞色舞的狗蛋。
“怎么?不相信?”狗蛋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似地说着,“也是,王老板那么聪明、多疑又敏感的狠人,怎么会再见面就让我就得手了呢?我说了,我胆子大了,又没有总在他身边,还改进了我的远控病毒,实现了隐形哦,是暗网的大神帮我改进的,当然,我也花了钱的。再者,我也足够小心,每次行动的时间都不超过一小时,事后都将痕迹仔细清除过了,所以,我有信心,他发现不了。
“不过话说回来,再见老板,感觉他比以前忙多了,还紧张了,好像压力很大。船阵这种招摇又夸张的买卖,他以前是很瞧不上的,就是在作死,但他却找上门来看。别人不知道,我太知道了,他就是在找大流水掩护他大批量人头账户的藏钱,老板又能要我做事,其实就是要我从内部帮他一起干藏钱的活。他本来就不想让船东知道,我主动找上来,他求之不得了。”
狗蛋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陆还、杜刚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