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赤锦五将(三)
赤燕2025-07-02 18:208,975

  就在郭副局、杨大队带着杜刚和另外两个专案侦查员,一起在会议室解读、消化朱教授“失察”一事蕴含的高密度信息时,所长办公室里,还在同步进行着另一场谈话。李献秋和王所长并肩而坐,二人对面,是眼珠银灰的陆爸爸、气质豪横的刘继方,以及儒雅但窘迫的朱教授。

   大家坐的都是所内统一配发的软垫竹椅,大致围成了圈,方便交谈。临墙的半圈,陆爸爸居中,刘继方和朱教授分坐左右;背窗的半圈,是淡定的李献秋和一脸和气的王所长。办公室的空调按规定一直控制在26度,虽然室外现在又热又潮,但室内还是清爽舒适的,只不过,李献秋和王所的警服后背,这会儿已见汗透了。

   众人跟前的茶杯,除了陆爸爸一直没动,还是满的外,其他人的茶均已见底。没人打算添茶,因为这会儿,郝楠正堵在朱教授跟前。

   “您就行行好,告诉我那个姓赵的在哪吧。”郝楠手压着胸口哀求朱教授,没有悲伤,“朱文金既然跟我家李伟关系最好,就看在您弟弟的面子上,都告诉我吧……”

   朱教授坐着很难受。他感觉空气稀薄、气压低,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雨,身体不自觉侧倾着,寻找空隙;他想起身,躲开这位女警官强势“乞求”的压迫,但郝楠站位很“专业”,根本不给机会;他需要王所长和李献秋的帮助,可对面两人根本不接他的眼神。朱教授明白,他只能独自顶住一个女人需求急切时,宛如赤锦江洪水般的威慑力。

   “郝警官,我真的不知道,我说了三遍了……”朱景春脸上堆着委屈,“金文是跟他一起上的朱村后岭山上,这没错,但金文是死在入江口的,我也不在场,事后也是刘老板告诉我的。我跟您一样,也是后知后觉的遗属。我连赵锦荣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哪找他去啊?!”朱教授心里叫苦,他想转移郝楠的火力,起码化解部分压力也是好的。

   “郝警官,”刘继方倒是不推躲,打算劝解一二,“我们关心的都是一样的,我们谁不想弄死那个赵四爷!”刘老板眼波微动,敏捷躲开王所长带着蹙眉瞟来的提醒,“但现在要紧的,是要防止穆一堂提前卷钱跑路,他突然加快了抛售最后的国内资产的节奏,只要逮住穆一堂,姓赵的也跑不了!他们是一个整体,一直是同步行动的。”

   刘老板金属感的声音,脆亮深沉,很好听。郝楠虽然斜眼看他,但听得认真,可是好听和认真不代表她会妥协。

   “姓赵的跟穆一堂就是分开逃了怎么办?”郝楠竖起秀眉,咬着刘继方的话厉声质问,“你们发现了他的异动,他们就不会猜到你们要干什么吗?他们那么听话,按你说的,一直同步?”

   “郝楠,冷静一下,咱们不是正研究——”

   “我还不够冷静吗?等了这么多年,这是应该的吧?!”

   王所长插话想调节一下气氛,结果不等说完,郝楠就瞪着眼怼了回来。

   “郝姐……你后来,再看过李伟那本日记没?”

   李献秋忽然托着郝楠生气的声音说话了。他没提高音量,也听不出脾气,但少见地用了个“姐”字称呼郝楠,郝楠和王所长都愣了一下。

   “等着抓到姓赵的,我要用那个给他定个死罪!翻多了,坏了怎么办?”郝楠反问,“再说,我不想看一回哭一回,消沉在过去于事无补!”

   “你先坐下,听我说。”李献伙起身,一边劝着一边给众茶杯添水,“朱教授他们说得够多了,能说的,他们都说了,不想讲的……也还是没讲,呵呵……不过,我这会儿倒是想通了很多,有话想跟你唠唠——当然,大家一起听听,我说得不对随时补充、指正……”

   气鼓鼓的郝楠,虽然不想放过朱教授,但还是耐住性子依了李献秋,拉过一把竹椅坐下——瞪着朱教授的眼睛、堵住朱教授的去路。

   “我之前一直在想,李伟除了那本‘工作笔记’外,在整个大局里,他是不是还做了别的工作?”李献秋坐回位子,端茶吹着、抿着、说着,“比如将所有宝藏的文物登记造册,为重点的文物鉴定、测绘什么的……”他拉着长音,依次看向朱教授、陆义陆爸爸,以及刘继方。

   刘继方听着李献秋的话,不明所以;朱教授忌讳咄咄逼人的郝楠,所以故意连李献秋都不看。只有陆义陆爸爸,看不见任何人的他,银灰的眼珠一动不动,听得最是认真。

   刘继方忽然明白过来,反诘李献秋:“你想得倒是周道,你是不是想知道他有没有给我们留下清单什么的,方便我们清点的同时,也方便日后你们查证和定罪的工作?”

   李献秋嘿嘿笑了两声,但紧接着,是陆义第一次开口:“他没有……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在猜,”陆爸爸调整了一下坐姿,转向大致的李献秋那边,“或者说,你心里经有了把握,李伟曾劝过我们,预言最后的结果不会是如我们所愿,最终只有交给你们解决才是出路……是不是?”

   “那……我猜对了没有呢?陆大哥。”李献秋笑呵呵啜着茶问。

   “一半一半吧。”陆义的银灰色眼神闪了闪,“李伟的确说过,他跟金将一起谋划的‘瞒金过江’局,最后可能不会如意。但那是他为了我们成功,补充了另外一件事之前……”

   “另外一件事?”王所长和郝楠皆是诧异。

   朱教授和刘继方无声交换着态度,陆义察觉到,伸手拍了拍朱教授的腿。朱景春先是意外,然后也就释然了,端茶慢慢喝起来,不再言语。

   陆义接着说:“我们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只要我们迈出第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只是……我们也没想到会是眼下的局面……”

   陆义的话像是卡住了,又像是矛盾所致的犹豫,努力了几次,却一直没再说下去。

   “那就我替陆大哥说吧,看我后面猜的,能中多少。陆大哥、刘老板,朱教授,你们随时纠正、补充哈。”李献秋清清嗓子,开口将话题继续下去,“我先总结一下,嗯……朱教授这次拉着‘五将’走上前台,甚至还可能还要搭上咱们的陆还,就是因为‘瞒金过江’局的最后阶段,已经不可能了,这没错吧?”

   朱教授喝茶,不理。刘继方端坐,气势不减;他瞥了眼朱教授,暗暗轻叹。惟陆义,闭上了银色的眼睛,点了点头。

   三人的表现,李献秋全都捕捉在眼——默契交换余光——王所长已经无漏地咬准了三人动态。

   李献秋接续道:“而这最后一步,就是‘发动群众、拆穿水鬼真相’,会一起曝光穆、赵到手的‘金子’。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金子’和水鬼将一起跟着他们逃到天涯海角,然后,过一段时间,换了名字的‘狎金术’会在业内悄悄传播——他们根本没可能解释清楚,除了疯掉或去死,没别的出路。然后,‘你们的沉金’也就那样跟着他们一起,消失在这介世界上了……”

   李献秋又故意咳嗽停下来,扫视对面三人,咳嗽里略带得意。

   “你注意到了吗?”李献秋轻咳着,故意问王所长,“眼下的‘水鬼’,火得简直就是特色旅游项目了,求官的、求财的、求寿的——不奇怪吗?”

   “除了全是治安隐患外,这事本身——”

   王所长的样子像是认真琢磨完才回答的,但李献秋好像并不需要。他抿了口茶,截掉王所长的话,道:“那个传说,我记得不错的话,赤锦神君收伏战死的水军,让他们专守水下的金银,防范贪婪世人的觊觎……从什么时候开始,神君就允许水鬼们抓替身,换岗去投胎的呢?”

   李献秋看着王所长,五官协调得恰到好处。王所长更是全身的演技,扮着奇怪,琢磨、回答:“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印象中……第一次听说‘抓替身的水鬼’,好像是朱村最乱的时候。那会儿三业帮刚露头,正跟朱村那群贼抢买卖,说是江里出现了奇怪的浮尸,然后‘水鬼抓替身’的说法就有了……说来,朱村那俩水鬼,算是我头一回见的真东西啊。”

   “这就是李伟给‘五将’们设计的,带毒的软箭!”李献秋大惊小怪般凑近王所长,说着“严肃认真”的话。

   王所长像是想到了什么,扫视过朱教授和刘继方,便低头琢磨起来。朱教授和刘继方已然懵住,一个捧杯僵住,一个斜眼端坐。稳坐不动的陆爸爸睁开了银色的眼睛,眨了眨,却没说一个字。

   “你什么意思?”郝楠一把拉回斜着身子的李献秋,惊疑着问他,“水鬼、水鬼抓替身,一直就那么传下来的说法,跟四百年前那水战一起传到现在的,怎么成了李伟的设计了?”

   “我没说是他发明、创作了水鬼传说。它的确是传了四百来年,没毛病。我说的是‘用法’!”李献秋比划手势,强调着“用法”,“就因为它传了有四百来年了,才方便李伟用他的专业,在传说的‘实际用法’上慢慢植入了‘五将’们的诉求和意图。明白没?我说‘用法’,可能不大准确,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李献秋想拨开郝楠揪自己制服的手,拍了两下,将信将疑的郝楠却无动于衷,李献秋有点烦,便多唠叨了两句:“李伟日记里写了,他那半文半白的写字习惯有点隐讳,你要多看几遍,都会明白的。”

   郝楠秀眼瞪着李献秋,还是不放手,她直觉他还有话没说。果然,愈加烦躁、着急的李献秋漏嘴了:“杨靖跟李伟是发小,他告诉我说李伟极其聪明,但朋友不多,就愿意跟你和他那些文物说话,还有日记习惯……”

   郝楠松开了手,李献秋没察觉。

   他继续说着,像是在告饶:“我找过你几回,发现你的认知中,李伟就是个单纯的科研人。除了工作,没有秘密。所以,我在找了那个船工,单泽,”李献秋强调诂水将的名字,看了眼朱教授,“再研究完日记后,我只告诉了你三业帮的赵四爷有杀害李伟的重大嫌疑——既没证据也没证人。别的,就没再告诉你。”李献秋发现,松开他的郝楠,在认真听他讲。没有痛苦,也不是哀怨。这鼓励了他,索性凑近郝楠,低着声音多说两句,“我以为,你会从日记里知道……更多别的。有一天,你可以帮我印证猜测,或者提示我发现更重要的线索和证据。然后,郭康私下跟我沟通过,鉴于案子的艰难,他希望先让你自然消化……那个,不好的事。所以不好给你压力,也不好刻意透漏额外信息,包括杨靖和李伟是发小的事。杨靖他好像以为这是李伟——”

   “我知道他是我家老李的发小,他小名叫‘靖球’,我都知道……”郝楠打断李献秋,听不出情绪。

   轮到李献秋大为意外了,他胡乱解释道:“是杨靖他自己以为,那会儿他跟毒队的工件敏感,就很少跟李伟来往。他也觉得李伟的性格是那种心里有就是——“

   “行行,不用说了!我知道。”郝楠再次打断他,然后斜身靠坐在竹椅里,“愿意当陌生人处理关系的是他,让我怎么办?幼稚的、傻乎乎的都是他,那就陪他玩呗……”她做了个深呼吸,表示无奈,外加可笑。

   郝楠捕捉到,李献秋身边的王所长,偷偷间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于是就坏着眼神问他:“王所,这事你也知道?”

   “这跟案子无关,都是你和杨靖的私事嘛。我知不知道的,不重要。”

   王所长把郝楠的“弧弦球”推回去的同时,已经注意到对面的朱教授和刘继方,听着三个警察的对话愈发困惑,二人正眼神互询着“什么情况”。

   “朱教授……”王所长皱起眉头,故意话说得犹豫,“浮尸眼上放钱的‘水鬼’,真是李伟……设计的?”

   “基本就是从我们布置完新宝洞开始的……”

   回答王所长的,是陆义。他点着头,带动灰色眼珠划出金属般的银光。

   “我们五人按照跟李伟合议的计划,往来赤锦江上游和下游,收集江里溺毙之人的尸身,给他们眼上放上‘西王赏功’的‘狎金’古钱,推放到三业帮字号近处的水路或者码头,还有‘新宝洞’近处水域,就是要让三业帮的人和穆一堂、赵四爷看到。后来,李伟和金将两夫妻遇害,我们其他人也还是在忠实执行着李伟的设计。

   “就像你说的,这是‘带毒的软箭’,必须一箭一箭射中他们,让‘水鬼’的毒在时间中扩散到无药可救——他们带着‘狎金’走时,才会带着‘水鬼’一起走,一辈子甩不掉我们的诅咒……”

   王所长不禁感慨:“天呐,你们捞了多少江漂子?”

   “听起来好像很唬人,其实只找了两具。”刘继方接话道,“李伟当初觉得,每年能见到江里溺死的江漂子那么多,会很容易找见。但我们真的用力去找的时候,却极难遇见……

   “说来也巧,我们在上游先后遇到了两个淹死的酗酒鳏夫,认真找了他们的家人,家里都只剩了一个营养不良的两岁孩子……

   “话不能那么说,但我们就是觉得在做好事。我们送两个孩子去了福利机构,因为怕横生枝节,就没安排收养,但给他们都买了教育信托,保证他们生活、读书,有个好前途——只要他们愿意,留学、读博都可以,算是替他们不负责任的父亲尽了义务,也算是拿走尸体的弥补——我们按李伟的设计,将尸体扮成‘水鬼’,让三业帮发现,再然后,水所收走了他们,按无名尸处理了……

   “也许都是天意,是神君显灵,两个‘水鬼’一个是李伟找到的,另一个是文金发现的,然后……一个在山上,一个在水里,神君又收走了他们……”

   刘继方说罢,双手在鼻前合什作祷,嘴里无声念诵着什么,像是超度,也像是在告罪。坐成一圈的几人,包括那双银色的眼睛,都在默默看着他。

   刘继方很快放开了双手,接着又说:“李伟和文金出事后,我们还在按计划找‘水鬼’,一直再没遇到合适的,但是好像也用不上了,因为,我们低估了姓穆的和姓赵的悟性。他们很快模仿起我们的‘水鬼’,当作一种处理他们恶行受害者的安全方法,后来,还有另一些恶人也在暗中模仿——我们的‘狎金西王赏功’再没出现过。所以说,我们只是开了个头,更多‘水鬼’就那么自动出现了。‘水鬼抓替身’的说法,也就这样寄生在传说里,成了四百年传说的一部分,而且有了实体,比原本的传说更有影响……”

   “穆一堂他们的水鬼,就是他们开始搬金子时出现的……”陆爸爸忽然插空补充了一句,刘继方跟着点了点头,最后无奈道:“我们完全没想到,就算我们没再继续,‘水鬼’竟然会发展成眼下的样子。”

   一直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王所长,仿佛想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眼下,好像对你们的‘瞒金过江’局是最有利的。我想,这应该就是李伟设计它时想要的,或者说,也是朱文金希望——”

   “啊,我差点忘了,抱歉,最近事太多了……”刘继方忽然打断王所长,一直豪横又骄傲的他难得见了愧色,“陆哥……我忘了跟您通气。水和木,前几天夜里,在江边捡了两具浮尸,按设计就扮了水鬼。”

   “啊?!”李献秋和王所长俱是一惊。陆义倒是不见意外。

   “具体是哪天?”王所长立刻兴奋追问。李献秋则看看刘继方,又看看陆义,认真思考着什么。

   “您别急,水——就是单泽好像还说了别的,让我想想……还是挺重要的一个事呢,是……”刘继方大马金刀地坐正,闭眼皱眉,努力回忆。

   “啊,对!”片刻,他终于想了起来,“他说,那两具浮尸不是淹死的,是死后被扔进江里的,而且他看到了扔尸的家伙,是——”

   “莫老三!”李献秋、刘继方异口同声。这回轮到了刘继方意外。

   霎时间,一切全都清楚了。犹如一盒拼图抛在空中,落地时居然不可思议地全都拼好了。

   “那两个就是谢家兄弟!”王所长马上明白过来,然后又喃喃自语,“原来如此……谢家兄弟的‘水鬼’后,镇上拜鬼之风也更盛了。”他又问刘继方,“这也是李伟的设计用意?”

   “水——单泽和老窦就是碰巧,最多算是意外。”刘继方品评。

   “李伟也曾说过,”刘继方旁边的陆义忽然道,“水鬼那尸体不重要,大众对水鬼的态度才是重点,越虔诚、越迷信越好,所以……眼下的发展倒的确恰到好处,是他要的。”

   “他不愧是高级研究员,很聪明。”李献秋圏起双臂,跟着附和,“他熟读历史,通晓各种历史事件,更懂文物,以及文物相关的传说对人、对社会的作用。”他划动着手指,在空中画着小圈,“他很懂锦官镇的传说体系,也知道赤锦神君之类的神仙们在船上、码头和坊间的影响地位,还明白大众因贪利而迷信时,对传说或者衍生异闻的信仰放大机制。另外,李伟从历史上早就能清楚了解到,历来杀人放火者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就是毁尸灭迹的效率安全。他只需综合起各方因素,还有朱文金的诉求,再加上他专业角度的调整——‘水鬼抓替身’完全就是不费脑子、顺理成章的事。只需要几个示范,实际上就是两个,穆一堂、赵四爷那种恶人一定会在更长久的时间内‘从善如流’、模仿利用。而且,还有一点,”李献秋停住,扫视众人,最后停在王所长脸上,“李伟,或者朱文金知道,穆一堂几乎不会怀疑‘五将’在算计他们,因为那段时间,三业帮在跟朱村的贼人们对抗、火并,他们彼此都会以为是对方想出来的招式,于是,自己跟着照做,既可以解决处理尸体问题,还可能有栽赃嫁祸的作用,为什么不干呢?”李献秋放开两手,轻叹一声,“只不过,后来又‘碰巧’出现的谢家兄弟水鬼,实在有些冒险。虽然社会气氛如期而盛,但也可能让穆一堂他们醒过梦儿来……”

   李献秋说完,喝茶。坐竹椅的一圈人,沉默。

   “文金曾告诉我,那天,李伟在新宝洞外发现了他们,”朱教授盯着自己的茶怀,不自觉回忆起来,“是文金劝住了大家,也劝信了他。然后两人在洞里深谈了一天一夜,只有他们俩……”

   “没错。”陆义点头。

   刘继方补充道:“之后,李伟就积极支持着我们一起干了,然后又跟文金一起将计划做了修改,也是那之后有的‘水鬼’……”

   又是沉默,只有偶尔的啜茶声。

   “这真的就是李伟想要的?”

   郝楠愣怔了许久。虽然消化了,但她还是很难接受刚才听到的那些,会是文雅、温柔还有些自闭的李伟,能有的心思。冷酷?歹毒?邪门?她不知道该处理,有关自己男人的这些新发现。

   “拿死人做文章,摆弄活人……我,我好像从未了解过李伟……”

   “李伟朋友不多,但不影响他比我们更懂人心。”王所长劝解着郝楠,“但他一直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李伟,他只是拿起专业工作时,会戴上另一副眼镜而已。”

   郝楠明白王所长的意思,她工作时也会是另一副样子,只是李伟的这副“眼镜”似乎太过诡异,令她不到自己熟悉的那个男人了……

   “李警官,你当警察前也是学历史或者考古的?”

   李献秋靠在竹椅里,盯住王所长的眼里,内容复杂。他正想说什么,朱教授忽然问他一愣。

   “啊?我?”李献秋讪笑,“我就是个下沉水所来的老警察,喜欢搞点案子内外的八卦罢了。”

   朱教授没明白李献秋的意思,正想再问,李献秋扭身子逼住正笑他说话的王所长,直问他:“王所,方便说说你是怎么跟‘五将’他们建立的联系吗?”

   “李哥,你说什么?”郝楠又是一惊,从李献秋肩后盯上王所长。

   不仅是郝楠,王所长本人、朱教授和刘继方俱是意外一惊。

   李献秋见王所长疑惑地看着自己,没有回答的意思,便继续说下去:“如果‘水鬼’就是要让穆一堂他们学的,不知不觉地把所有人的好奇炒到最大,诅咒也就种好了……那么,有多少‘水鬼’好像真就不是重要的,掌握影响、散布引导传说发展的话题,更重要。我刚才在想,李伟生前,应该是早在你调来派出所之前,就跟你建立了联系渠道。我猜,是通过杨靖?但我不知道,他们,”李献秋朝朱教授他们挑了挑下巴,“包括李伟——他就不是那种话多的人,该怎么说服你呢?还是说,只是留你作了个保险渠道,他们另有方法?”

   王所长盯着李献秋,不说话,像是要看懂他在想什么。许久,他才问道:“是刚才我对李伟的‘理解’吗?”

   李献秋看着王所长,不说话,不表示。

   “那就是又联系上我利用莫老三改造朱村了?”王所长再问,然后又看向郝楠,“你是不是在朱村发现了什么?”

   “跟我没关系啊,别乱扯。”郝楠摇头,严肃回答,“再说,咱们约定的是,你俩在朱村发现任何跟三业帮,或者那姓赵的有关的事,都必须告诉我!然后公事公办,不是我必须告诉你们!”

   李献秋看着王所长,依旧没表示,但挑衅了一句:“我要说是直觉,你信吗?”

   “李警官,你误会王所长了……都是因为陆还。”

   王所长刚要回应老李,陆爸爸眨着银色的眼睛,“看”向李献秋。

   “您应该知道,王所长以前是管理特种行业的,必须承认,他的业务很好,他的职业嗅觉更敏锐。”陆义深深叹息一声,继续道,“文金生前开的金楼,规模虽然不起眼,但有很多独创的专利技艺,后来文金夫妻双双意外去世,金楼虽然注销了,但王所还是记住了他们。”

   王所长接过话头,继续道:“陆还毕业,与社招应界大学生一起分来了市局,各队各所都想进新人,我也就看到了陆还的材料。说实话,他的材料修饰得已经够好了,但我还是发现,陆还就是朱文金的儿子——这就是我的直觉吧,然后我就联系了陆老哥。我借口了解金楼注销后,一些管理化学制品,还有那些专利的处理情况,”

   “陆还分回锦官市,我很不高兴。”陆义说,“我想让他去更远的地方,离开锦官镇越远越好。可他毕业报到、注册时才告诉我,他高考自己任性报了警官大学,毕业分回了锦官市局!”

   “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得了我最后一枚‘银牙印’的陆还,居然就是我侄子!造化啊……”朱教授感慨着插了一句嘴。

   陆义接着道:“王所联系我时,问的是文金那金楼注销后一些管制药品的处理,还有那些专利的继承情况,可他总要拐着弯问到文金两口子遇难的那次事故。我根本没心情好好跟他说话。”

   “当时我就是想解决心里的疑惑,好好的金楼老板,为什么会驾着小舢舨在朱村那边的入江口遇难呢?”王所长不好意思地朝陆义笑笑,仿佛他能看见,然后又对李献秋道,“那会儿我刚调来水所不久。李哥,你知道的,以前我在特行时就已经有了改造朱村的想法,如果朱文金的事不是意外,我要知道,它是不是一个改造朱村的切入口。当然,后来我有了另一套办法,那是后话。朱文金的事,没多久被刘老板岔过去了。”

   “后面的事我来讲吧,”刘继方往前凑了凑,好听的嗓音更亮了,“陆大哥通知我,王所长因为文金的事注意到陆还了。然后我马上联系单泽,还有老窦,后来朱教授也来了,一起商量对策。

   “我们不是不想让陆还知道他爸妈是朱文金和王安佳,是不想让他知道‘五将’的事。‘瞒金过江’局那时还顺利推进着,几乎就能看到我们要的结果了。到时烟消云散去,大家都是新生活,就不用再理那些江湖旧事了。

   “然后,单泽就提出,可以趁这机会拉进我们与派出所的关系。一来可以多一个信息源,二来也可以切实防备他对‘五将’的认知。于是,‘警民共建’的路就纳入了我们的选择——帮忙翻修派出所。为了不让主动显得那么可疑,我们没有直接上门提议,而是由单泽带着老窦,在水下搞一些‘加速老化’的作业——就是一些生物侵害,外加化学腐蚀,然后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翻新派出所的主力了。可没想到,旧派出所那破趸船底子实在是烂,‘老化作业’还没等开始,派出所就已经成危险建筑了。再然后,我就以五城锦集团出面参与了‘警民共建’,出资建了现在的派出所。”

   “是的,就是这个过程中,朱金文不重要了,解决派出所危旧改造成了我的头等大事。”王所长哭笑不得,继续说下去,“陆老哥后来也没躲着我,在派出所设计和修造时,都大力提供了锦官镇‘水中起楼’的传统建筑工艺的支持,让水所保留了‘水上派出所’的独门特点。我们也成了老朋友。朱文金的事虽然还有点别扭,但我的注意力后来都转到朱村去了,也就没再留意。再后来,因为‘净水行动’,陆还被放到了水所来,让我和陆老哥都很意外,我也就帮着陆老哥随时掌握着陆还情况……这就是所有值得你的‘直觉’怀疑的事了。”

   王所长挑着眉毛,见李献秋听得仔细,于是又道:“我知道,你其实只不过是奇怪……你若是真的怀疑我,你是不会说出来的,你会查完所有线索,把我逼到墙角再拷问我,让我慌张,让我只能说实话。”

   李献秋不说话,挪开已经卸掉厉色的眼神去喝茶。大家不约而同地也都端起了茶杯,各自喝起来。

  “接下来,好像就只剩最后的问题了,”李献秋放下茶杯,又提出了问题,“那批真的黄金文物在哪里。”他扫视着对面脸色严峻起来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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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上派出所——黑金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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