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还说，谢氏兄弟是被毒死的，莫老三死于酒精中毒，死亡时间，谢氏兄弟更早。”杜刚回答着，杨靖搓着手奇怪看他，“所以，我认为是莫老三为了脱罪，也为了自保，先毒杀了谢氏兄弟，然后跑去向穆一堂和赵锦荣汇报，却被执行了家法，两个老贼用酒把莫老三灌死了。”\n “陆还什么时候查过尸体？”杨靖问。\n “啊？呃，那个……”杜刚的迟疑是下意识的，然后脑子里马上就确定了一下那天的时间，“就是你让他回市局那天的一大早。哦对，还有所里那个内勤辅警张筱筱，他俩一块的。”\n “张筱筱？陆还带她一起进了朱村那冷库？”杨靖意外地跟对面的郭康对了下眼神，“你没拦住他们？”\n “陆还提过尸体的事。我为他会先找我再进去，没想到他自己干了，那个张筱筱就更是意外。”杜刚道，“法医那天一早要去找头天夜里落在冷库里的文件，我才跟着过去。要出来时，我觉得墙上棉衣数不对，才发觉架子底下有人影，我猜的，只会是陆还。然后法医先回去了，我就在外在躲着看，才确定出来的果然就是陆还，后面就跟着张筱筱。”\n “然后呢？”郭康问了一句。\n “然后？”杜刚奇怪眨眨眼，想到了什么，“哦，然后陆还在回市局时的路上，给我打电话大致说了他看过尸体的情况。后来我回了市局，见到他又细致讨论了一遍。就这样。”\n “嗯……你刚才靠尸检点睛的分析结论还不错，但好像差了一点。”\n 郭康拉回正题，杨靖收走了刚才的异样，认真听郭副局后面的话。\n “朱教授之前说的，因为‘自己失察’，你们觉得呢？”郭康没想要谁回答，接着说了下去，“他一直关注着锦官镇上发生的事——所有会让他紧张的事，眼看一切就要按计划结束的时候，他‘疏忽’了，在不够‘谨慎细想’的情况下，让‘狎金’的江湖秘事漏给了日本人知道。于是，‘五将’们‘瞒金过江’的大局提前破了口……”郭康喝了口茶，“无论这是‘天意’，或者‘故意’，其实都不重要。因为我们自己清楚，穆一堂借‘转型’的幌子，悄悄以各种方式、手段转移巨量不明资产已经引起了各方警惕。另外，陆还那个U盘刚刚破解出来——哎，对了，你告诉陆还了吗？”\n 郭康话头突然中断急转，直问得杜刚圆睁着眼睛一愣。\n “啊，还没。”杜刚反应够快，没有造成尴尬的片刻安静，“但我不知道他那个网监的朋友会不会……您的意思？”\n “哦，无所谓。我就是想起来问一嘴。”郭康点头，不做正面回答，便继续下去，“那个U盘，进一步证实了王利群交待的内容。如果又能证实那些有非法交易可能的比特币，涉嫌洗钱，尤其如果跟三业帮那些诈骗、贩毒、走私、贩卖人口等等暴利所得有关，我们是不可能让穆一堂离境的。那么……朱教授是否知道这个呢？”\n “比特币的事他可能不知道，穆、赵洗钱的事大概是清楚的。基于此，朱教授应该是有别的想法才对。”杨靖回应着郭副局，其他人安静听着。\n “我觉得无所谓，不重要。”郭康推开茶杯，“在未发现朱教授有什么违法嫌疑之前，他给我们在穆、赵‘不明资产’那一条随时会断的窄路之外，引出了一条正是我们需要的大路，这才是重要的——发现证据、固定犯罪事实，过去的、现在的，效率都会提高，提前布局、主动出击也不是那么不可能了。那么现在，我们就该明白，朱教授所谓的‘失察’是一个标识——案子从‘狎金’开始，分出了前后。”\n “郭局，您刚才说的‘差一点’就是‘狎金’么？”杜刚忽然忍不住插话，“谢氏兄弟和莫老三的死跟那个没关系吧？！”\n “你小子装什么傻？！”郭康刻意扳起脸，“你可以防备朱教授他们，应该的，但不能主观回避、排斥逻辑。”\n 杜刚尴尬躲着郭副局的眼神，却发现身旁的杨靖正托着腮帮子看自己的“热闹”。\n 杨靖道：“莫老三死在穆一堂他们手上，这没什么问题，但谢家兄弟不会是莫老三干的。穆一堂是从日本人那里得知的‘狎金’，按朱教授和刘继方的说法，他们之前已经有一批‘狎金’偷运了日本，我们发现并扣下的金船是第二批，这时穆一堂他们已经知道了‘狎金’的事，而莫老三，是死在‘狎金’之前的，也就是郭局说的，‘案子的前期’……”\n “也可能是谢氏兄弟杀的莫老三，然后穆一堂他们杀的谢氏兄弟吧？”在坐的另两个侦查员之一，忽然接着杨靖的话说出自己的观点，“杜刚说陆还之前通过伤口特征等痕迹，判断是谢氏兄弟身上的特制剃刀杀死的最初那俩‘水鬼’，也就是莫老三船队的船工。我们通过走访朱村和梳理码头的线索也已经证实，金船的确是那俩船工从朱村支流上游开来的，然后是谢氏兄弟开到的货运码头，所以，应该就是他们杀了船工、扮成水鬼，当作一种‘死亡通知’恐吓莫老三，让他等死。”\n “你想的太故事了。”杨靖苦笑，否定了这个观点，“谢氏兄弟为的是手刃仇人的痛快，没必要搞那种情绪上做作的多余的事。凭我们收集的情况看，他们也没那个爱好。\n “我们之前只是猜测，他俩要么是回来了结遗留问题的，要么只是想家而已。直到王利群死前交待的内容，有了陆爸爸他们提供的内容作补充和提示，我们才意识到，谢家兄弟顶着通缉从国外回来就是要找莫老三解逼死妹妹之恨的，可是谢家兄弟和莫老三是前后脚死的，谁杀了莫老三？又是谁杀的谢家兄弟呢？”\n 杨靖的问题让两个侦查员重新陷入思考，偶尔小声讨论两句。\n 杜刚扭开脸，然后又扭回来。他知道杨靖和郭康都没在看他了，只是无意识地揣摩着二人的心理眼神，同时也在想，是不是应该给郭局和杨靖茶杯里添水了。\n “我们先拉回来一点看问题。”杨靖还在继续说着，前期，穆、赵必然急着追回谢家兄弟劫走的第二批金船。所以，无论莫老三知不知道那船上是什么，他都不会在找到船之前就除掉谢家兄弟。\n “作为一个踩着谢家兄弟脑袋上位的‘三业帮’底层，他也没胆量不报告主人，自己私下挖金船下落。莫老三心里知道，如果不使上吃奶的劲抓到谢家兄弟并交给穆、赵，按‘三业帮’的老规矩，他随时都会被处理掉。但是可惜，他的运气大概用完了。\n “要么是‘主人’不想再给他机会了，要么就是他知道的太多，‘主人’已经不放心在走前还留着他这条能惹事的狗了。谢家兄弟杀的两个船工变‘水鬼’漂回来、朱村材长带头闹矛盾、前特行的老油条派出所所长总围着他转……我要是一个运营着套利洗钱的大企业，背地里挖着价值上亿的金子，还已经定好了日子开溜的家伙，手下有莫老三这么个隐患，只要没大用，我肯定得除掉他！\n “所以，如果是莫老三杀的谢家兄弟，那他一定能给穆一堂收回金船，但实事没有，莫老三在‘狎金’前期已经死了。”\n 杜刚不好意思地傻笑着，飘着眼睛瞧杨靖。他正将添好水的茶轻放在郭副局长面前，得到了人家一声“谢谢”。有人也给杨靖的茶添好了热水，杨靖忍着坏笑朝杜刚递了一个眼神。\n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郭局的意思……”杜刚回到自己座位，站着跟郭副局说话，“案子前期的那些事，像巨款盗窃案、尹文山案、银行科长毒驾案，等等，很可能都是穆一堂和那个赵锦荣赵四爷搞来转移、分散我们视线的？他们很清楚，我们不会放下‘三业帮’，肯定还要追下去。但那些案子追到最后，根本不可能让我们找到什么实打实的证剧引到他们身上，然后当我们转回头时，他们就已经远走高飞了。所以，‘狎金’之后的时间，我们的精力应该集中到锦官镇上来！”\n 杜刚同样是在讲“前期”，但跳得有点远，为杨靖添水的侦查员和另外在坐的同事在努力倒着进度消化。\n “很好。可算明确了朱教授、刘继方他们合作的价值了。”郭康乐呵呵地点头，手上转着茶杯，“那么后面，杨大队。”他抬手指点了下杨靖，“我需要你拟给我一个分工或者配合方案，需要什么支持、需要什么联络，我好马上给你去落实，时间不等人了。”\n “我明白，晚上就给你。”杨靖点头，然后看了眼杜刚，也得到一个会意的点头。\n “不过，我还在想另一个问题。”郭康忽然又嘟囔了一句。\n 杨靖听得明白，他问：“你是指，劫船背后的人和杀谢家兄弟的人？”\n “谢氏兄弟躲在外面不短了，他们怎么知道要劫莫老三负责的那艘船呢？”郭副局站了起来，手插兜又靠在窗边，“他们回来寻仇，干嘛不直接找上门去，或者抓莫老三一个破绽——单独走夜路、喝醉、洗澡——暗杀他，却要劫莫老三的船？冒着暴露遭反杀的风险，就为给他制造麻烦？还有，谢氏兄弟是被毒杀的，然后住处还起火了，可两人尸体被发现时，却扮成了水鬼，但跟最初的那两个船工，又略有不同……”\n “我觉得，下毒和放火是一人。把尸体扮成水鬼的，是另一人。”杨靖跟着讲出了自己的想法，众人，包括杜刚，只是听着，“意图嘛，下毒放火很明显，就是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扮水鬼……不太好理解。有可能是给看得懂的人发信号，也可能是想混淆视听，想让我们跟前面两个船工……混同？”\n “我问了师父，他也觉得是两方人手所为，但他觉得是一方偷驴，另一方慌乱中拔橛。”郭康道。\n “两伙都是杀人灭口，但晚来的一方在起火前或起火时，忙乱着带走了尸体？”\n “嗯，是的。”郭康点头，“师父说，也许拔橛子的发现人还没死，但带到安全地方一看，已经死透了——”\n “第二方不止一个人！”杜刚插嘴补充，“两具尸体要快速转移，一两个人是不可能的。现场痕迹说明有人自窗户进了房间，如果再从窗户运走两具尸体，必是一伙人协同。”\n “莫老三？！”杨靖、郭康异口同声。\n “他知道了谢家兄弟的落脚点！”杨靖惊奇道：“无论是为自身安全，还是找船的下落，他都要抓住谢家兄弟问个明白。但他去晚了一步，有人先他杀了谢家兄弟！”\n “很可能就是安排他们劫莫老三金船的人……”郭康补充。\n “莫老三发现谢家兄弟奄奄一息，觉得还有机会，”杨靖再次补充，“但带走了才发现，二人已经死透了。为了摆脱尸体，莫老三清除了自己的所有痕迹，学着之前的‘水鬼’，打扮了谢家兄弟，扔到了江里……”他顿了一下，纳起闷来，“可他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无论他怎么弄，发现尸体就有可能惹祸上身了。”\n “可能他没时间拉山里烧掉、剁开扔江里了，”郭副局长幽幽道，“他要么必须赶紧去跟穆一堂汇报，要么就是被穆一堂抓走了。”\n 众人深以为然，沉默，点头。\n “那么，问题就只剩下，是谁教唆谢家兄弟杀人劫金船，又是谁下毒放火、杀人灭口……”杨靖手指沾茶水，在桌上边说边划了两道水印。\n 郭康看着那两道水印，若有所思地轻轻点点头，然后又问众人：“还有没有别的新情况？”\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