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传家之宝
孟繁勇2025-11-07 15:4210,253

  赵劲夫显然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的脑袋将会落得与一把镐头亲密接触的下场。这样的场景从来没有在他的人生中有机会呈现,因此他不由自主拉开车门,试图回到夏利出租车里。

  眼看着数名村民围攻上来,刘亦然也没有预料到,他甚至根本来不及护住自己,抢先一步就挡在了赵劲夫身前。冲在最前面的村民将镐头高高举起,口里嘟嘟囔囔叫骂着,眼瞧着就要砸在刘亦然身上。

  危急时刻,只听一声喊:“马三他爹,你要再打坏了人,村里可不管你,法绳捆走你,可没有人给你送饭。”

  马三他爹一镐头砸在地面上,愤愤地道:“村长,这些人可要害苦马家了。村长你没听见马兴喊,这又是来坏咱们村风水的人?这个罪名,我们马家可担不起。”

  村长看了看赵劲夫、刘亦然,又喝止围过来的村民,道:“马三他爹,你脑子让狗叼走了?两个月不到,你说说你们马家给村里招惹来多少事?你儿子他娘的把村里的宝贝卖给城里人,几天工夫,跑过来一帮人要找宝贝,马三带着人到处挖地。因为挖田毁了庄稼,这村里人跟你们家打几架了?”

  马三他爹哭丧着脸说:“村长,我们不是给村里人赔过礼了?他们诬陷马三要毁村里的风水,这种挖祖坟的事情,我们家马三再不懂事也不会干。那是让他们城里人给骗了啊!这两个杂碎也过来挖宝毁风水,村长你看着,不用你们动手,我这就把他们两个的脑袋开了瓢。”

  说着,马三他爹又把镐头举了起来,村长骂道:“你个长嘴不吃饭、有眼睛不看人的玩意儿!你倒是开瓢,我他娘的站在这里看着你开瓢。出了事,村里要管你一顿饭,我这个村长白干,你马家以后去县里开会吧。”

  几句话骂住了马三他爹抡起的镐头,村长又对那司机道:“马兴,你长眼睛吃干饭的?这两个人是挖宝贝的?铁锹呢?那个找宝贝的仪器呢?”

  马兴摸摸胖胖的肚子,强辩道:“村长,这不是你说的?但凡是来找大清宝藏的,都是马三招来的祸水,有一个说一个,都给办老实了。”

  村长气极反笑,道:“行,你倒是听话!行,你怎么看出哪些人是来找宝藏的?”

  马兴退了一步,委屈地指着刘亦然、赵劲夫道:“这两个人在火车站上出租车,一路上就打听大清宝藏,这还不算是找宝藏的?”

  赵劲夫忙道:“师傅,你误会了,我们是来找人的。”

  马兴向前逼近一步,道:“误会?可真会说话!找人,你找谁?马三?”

  刘亦然忙一五一十地将收到信与三面纹样文物的事情向村民们讲述,赵劲夫将三面纹样文物取出,以证实情。谁料不拿出文物还好,文物一取出,村民们围过来观瞧,马兴突然就呵呵怪笑,大声向村民们喊道:“这下子咱们可找到正主了。马三卖出去的文物,就在他们手上。好家伙,这是拿着文物来找你们马家了。马三他爹,你还等什么?一泡尿都尿在你脑袋上了,你张着嘴,不拿镐头抡他还等什么,还等着喝一口啊?”

  马三他爹再次举起镐头,村长喝道:“马三他爹,你想不想让你们家马三回来?给我放下!”又对村民道:“上次打坏人,村里为你们赔了钱,还没记住教训?都给我把手脚管好啰,先把这两个人给我送到村大队部,问清楚怎么回事之前,谁打坏了人谁自己出钱给人家瞧病,村里不管。”

  马兴一把抢过赵劲夫手里的文物,与马三他爹一左一右押着赵劲夫,又有三个村民围拢过来扭住刘亦然,吵吵嚷嚷,跟着村长向村大队部走去。

  一路行来,早有孩童将消息传到马三家里,赵劲夫、刘亦然刚刚在村大队部坐下,就听得外面吵闹,村长忙喊道:“马三他爹,快管住你家的女人!”话音未落,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拖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冲进屋,老的抓住赵劲夫,边哭边骂,小的双手缠住刘亦然左腿,大哭着找爸爸。村长忙让人将两人扯开,对马三他爹喊道:“你要想整明白事儿,先把老娘们儿带出去,吵个啥?让你们闹得脑瓜子疼,还想不想马三回来?”

  村长发了火,马三他爹骂了几句,那一老一小才被村妇联主任拉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哄乱过后,赵劲夫、刘亦然两人才反应过来,一瞧身上,胳膊、腿早已被抓挠得青一块紫一块,不由对视,哭笑不得。

  村长把屋里无关人等撵出去,关上房门,只留下马兴、马三他爹、刘亦然、赵劲夫等人。他让马兴拨开炉子添柴烧壶开水,见刘亦然、赵劲夫狼狈的模样,不由笑道:“别怕,马三家因为这个事闹得鸡飞狗跳,一听说你们手里拿着文物,找过来要个说法。干惯农活儿的人,手上没轻重。”

  刘亦然忙道:“村长,马三家的事我具体不清楚,但肯定和我们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赵劲夫接着道:“是啊,村长,我们第一次来到贵村,属实不清楚马三家与这件文物有什么关系。我们要找的是他的女朋友,不是大清的宝藏。”

  马兴问道:“他找媳妇儿来我们村里找?你大白天讲鬼话,糊弄谁呢?”

  赵劲夫忙将前因后果一一详说,清古斋如何,陈蕾怎么就去了东北,刘亦然什么时候从旧金山回到北京,那封信又如何邮寄到北京,刘亦然找到中国符号文化研究所,如何分析三面纹样文物上的符号,两个人怎样到了赫图阿拉。

  村长闭着眼睛听了半晌,听赵劲夫讲到三面纹样文物上的符号时睁开双眼,道:“马兴,倒上水。这两人讲了半天,口渴了,润润嗓子,让他们一会儿接着讲。”

  马兴忙将开水倒进茶缸,给屋里人一人一缸。村长接着道:“你刚才说什么,分析啥玩意儿?你带没带在身上?马三他爹,你看看是不是你们家整的那个玩意儿?”

  赵劲夫取出三面纹样文物,马三他爹眼睛瞪得如牛眼大,鼻子里喷着粗气,道:“就是它!好啊,还说你们不是来挖宝的!”说着就举起了板凳。

  村长一拍桌子,喝道:“不成器的玩意儿,干吗呢?都干吗呢?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闹妖了?我还在这里稳当当地坐着呢,你们想干啥?”

  马三他爹放下手里的长条板凳,气哼哼地看着刘亦然、赵劲夫,直喘粗气。

  村长道:“两位别介意,我刚才没听明白,谁看明白这玩意儿了?这东西我都没瞧明白,你们咋就能瞧明白?你们是干啥的?”

  赵劲夫见村长是个明白人,便将两人的职务、单位简单说了。村长笑道:“啥清古斋,没听说过。北京大学我听说过,乡长他大哥家的媳妇娘家孩子,不就是跑到北京大学读书了嘛。副教授,谁是副教授?你们两个都是副教授?”

  刘亦然看村长话说得爽快,忙指着赵劲夫道:“他是副教授,还是中国符号文化研究所副研究员。”

  马兴听了,低下头对村长道:“副研究员?哟,村长,这家伙相当于副县长了吧。看不出来,他还是个大官哩。我就不信了,这长得白白净净的还是个官儿?哄人玩儿吧?”

  村长闭上眼想了想,睁开眼睛道:“马兴说得有道理,那个副研究员,你们单位电话多少?写出来,让咱们看看是不是有这么个人。有这个人,好办;没这个人,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赵劲夫见村长说话讲理,越发觉得有救了,忙将单位电话号码报出来。村长记在一张稿纸上,取出钥匙打开村大队抽屉,拿出一部黑色的电话发了号码。等了三四秒钟,电话接通了。

  嗯嗯啊啊,片刻之后村长放下电话,将电话又锁进抽屉,转过身来满脸堆笑看着赵劲夫,道:“马兴,去会计那里拿好茶叶。马三他爹,让你媳妇回家整饭,晚上去你家喝几盅,给赵副教授赔个情面。你们瞧瞧,差一点儿把人家副教授给打了,这闹得什么事?老龙村的脸,都让你们这帮败家玩意儿丢尽了。”

  马三他爹听村长说话一脸茫然,一时之间没明白怎么回事。马兴被村长一脚踢明白了,赶忙到会计屋里找来村长去武当山旅游时买的绿茶,连茶叶盒也端过来,将搪瓷缸里的白开水倒掉,换上茶水。

  村长道:“马三他爹,你家孩子这下能回来了。啥也别说了,去把你家孩子找回来。”

  马三他爹满脸委屈地道:“村长,我不知道孩子去哪儿了,这让我去谁家找啊?”

  村长笑道:“你个糊涂蛋,你再说你不知道你家孩子去哪儿了?我给你讲,赵副教授都能把这文物给整明白了,你家孩子的事也就不叫事了。能听明白不?听明白了就赶紧出门。”

  马三他爹问道:“村长,把我家孩子叫回来,这个事能了?”

  村长笑骂道:“就你这脑瓜子,还天天说自己是个精明人!没听明白?你家孩子回来,得求人家赵副教授,这个事能了。”

  马三他爹脸上绽开笑容,口里嗯嗯连声,出门喊道:“孩儿他娘,回家,整小鸡炖蘑菇、熬大烩菜。孩儿能回来了。”

  等马三他爹一家三口出了村大队,马兴道:“村长,你看我干点儿啥?”

  村长道:“去我家整酒去,带两只鸡给马三家里的,赵副教授差点挨顿揍,得给人家赔礼道歉。”

  赵劲夫、刘亦然两眼带四目,明白没什么事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马兴出了门,村长轰走了看热闹的村民,转回屋里关门坐下,道:“两位受了惊吓,这事挺难弄,把他们撵出去,清净了才好说话。赵副教授也给咱们出出主意。这一阵子来了好几拨寻宝的人,到处挖来挖去,为这事村里人跟他们打了好几架,伤了四五个人,可奇怪的是这些受伤的外来人不找村里后账,反而自己去医院里瞧病瞧伤。我觉着这里面有事,应该是和这件三面纹样文物有关,可我瞧不明白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村长言来语去,将事情一一道来:“三面纹样文物,是老龙村东头马三家的家传之宝,据说快有一百年了。咱们这地方,你们知道?”

  赵劲夫接过村长递过来的绿茶,道:“久闻大名,新宾是座古城,原名为赫图阿拉,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出生地。明万历四十四年,也就是1616年,努尔哈赤正是在此地定国号为大金,自此成为大英明汗。”

  村长点点头,将绿茶递给刘亦然,自己端起搪瓷缸,吹开茶叶喝了一口,笑道:“说你是个副教授,还真是个副教授,知道得比咱们都多。那赵副教授,你可知道老龙村的事?”

  赵劲夫忙答道:“村长说笑了,我只是照本宣科,书上记的什么,我脑子里还记得,就讲给村长听一听。村长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那脑子里都是活着的历史。”

  村长大笑道:“毕竟是跟副县长一样大的官,会说话。你刚才提到了赫图阿拉,这在过去是出皇帝的地方,好风水。这里分成内外两城,内城里头住的是努尔哈赤家的人,老婆孩子都搁里面住着;外城住的是八旗的兵,打仗前都搁那地方集合。马兴拉你俩去那里看过,那里还有啥?啥也没有了,是不?”

  赵劲夫道:“村长讲得对,据文献记载,赫图阿拉分内外两城。内城1603年依高台地而建,南接羊鼻山,北临苏子河,东到白砬山,西滨索尔科河,遥对虎拦哈达山,城墙似正方形,唯缺西南边一角。外城建于1605年,据《筹辽硕画》记载,‘城周九里,南三门、北三门、东二门、西一门’。内外两城加起来有两万余户,可惜在战争中都被毁了。村长说起老龙村,我才想到这个村子是不是正建在赫图阿拉城的遗址上,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变成了民居散布的村落?”

  村长哈哈大笑,道:“还真像个副教授,懂得这么多。我还没有说,你就猜出来了。哎呀,幸亏马兴那小子没伤了你,这要是打坏了副教授,我这村长罪过可就太大了。”

  村长边说边站起身来,拎起火炉上的铜水壶往赵劲夫、刘亦然两人的搪瓷缸中添满水,拿铁钳子将炉盖盖严,火势稍弱时又把铜水壶放在炉上,转身回座,给两人让茶后才接着道:“马三家的宝贝,据说就是在赫图阿拉城被毁后,由马三家的先人在一根烧毁的大梁内找到的。这种事随他一张嘴,人都活一辈子了,他家坟上长青草,可算是有宝贝了。马三他爷爷喝多了酒后说过,村里人都知道,他家财迷,想把烧一半的大梁锯开,拉回家里当檩条盖房,咔咔锯,锯半道上发现大梁中空的地方有一个小匣子。”

  赵劲夫问道:“这个三面纹样文物,就在小匣子里装着?”

  村长喝了一口绿茶,咂摸咂摸滋味,道:“让赵副教授说着了,这家伙,可把他老祖宗高兴坏了,结果匣子半天打不开。人笨,没办法,你要说咋回事?那小匣子吧,据说六寸来长,没锁、没眼,也没缝儿。晃荡晃荡,就听里面有声音。”

  刘亦然心中一动,看了一眼赵劲夫。赵劲夫不动声色,问道:“有声音,说明里面有东西。”

  村长道:“就是这么说的。马三他老祖宗整不开,心里一着急,整了把凿子直接把小匣子给撬开了,里面就是这件三面纹样文物,上面都有画。马三他老祖宗给风水先生瞧,风水先生见到就跪下了,说是和风水有关系,龙兴之地,要供着。马三他老祖宗一听高兴了,给了风水先生两斗谷子,然后这家伙就嘚瑟起来啰,过大年祭拜,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给那文物磕头。一直到‘文化大革命’时破四旧,马三他爷爷被打成那个怂样,也咬着牙不交出来。结果这东西让马三那混账小子卖出去了,这不惹来事了?他们挖不挖宝我不管,破了村里风水,我这村长就白干了,村里人不得把我们家祖宗八代都骂完了?”

  刘亦然道:“村长,风水不风水不清楚,但我们猜测,三面纹样文物很可能和大清宝藏的藏宝图有关系,具体还需要研究。”

  村长笑道:“研究不研究,是你们副教授干的事。我就想知道,赵副教授,你说你明白三面纹样文物的图案是什么意思,能不能和我这个村长讲一讲,我也好明白明白,不当糊涂人。这到底和我们村有没有关系?”

  赵劲夫想了想,将三面纹样文物符号各代表什么意思,简要地一一告知村长。村长听了沉默不语,半晌后道:“好了,天也晚了,先去吃饭,吃完了饭好好歇一歇,等马三回村里再说。”

  村长说罢起身引赵劲夫、刘亦然出门,走向老龙村东头,马三家媳妇早做好大烩菜、小鸡炖蘑菇、血肠等东北风味美食,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马兴从村长家里取来四瓶自酿谷子酒,几个人上桌端坐。村长问马三还没回来吗,媳妇说让别等,估计明天一早才能回。

  村长笑道:“当爹的疼儿子,马三闯了祸,老子可把他藏得够远的。”

  马三他娘听见村长说话,就当没有听到,呵呵笑着招呼村长、刘亦然、赵劲夫、马兴坐下,碗筷摆好,谷子酒斟满,说声村长代马三家陪客,和媳妇孩子出屋另吃了。

  酒席热闹,无非你来我往,赵劲夫、刘亦然架不住村长热情,一杯一杯又一杯。马兴在旁助兴,也是一杯一杯又一杯。马兴喝高了,嘴里藏不住话,说这件三面纹样文物被马三卖了一万九千块,他找村长批了宅基地,本打算用卖的钱盖一院四间新房,祸事来了,房子没盖成,村长发了火,村民们起了急,马三家挡不住,他半夜里偷偷跑了。

  马兴大着舌头道:“赵副教授,你这官和副县长一样大,你说说,给马兴做做主。马三跑了,挖宝的来了,村长领着村民跟挖宝的干仗,把人打坏了村里赔钱。村长跟全村人训话,说什么挖宝的来了,村里的风水保不住了,全村人跟着倒霉,考不上学,娶不了媳妇,种啥啥不成,干啥都窝囊。我听村长的,看见你们像是挖宝的,就把你们拉来,让村长发话。赵副教授,你今天受这惊吓,不能怪我,要怪得怪村长。他不发话,我咋敢去做?”

  村长笑着拧马兴的左耳朵,骂道:“喝多了,敢说话了是不?”

  马兴躲着村长,求饶道:“村长,我怕得罪了赵副教授,他说句话,不让我开出租车了,我家里就靠着四个轮子吃饭上学、瞧病拿药呢。”

  赵劲夫忙从衣兜里取出五十块钱放到马兴手中,道:“说起来,我们这车费还没有付。”

  马兴笑呵呵地接过钱,看了看,道:“村长啊,这赵副教授给的钱我就收下了。钱不白拿,我要请赵副教授两个去家里睡下,明天等马三来了,你们好好审审他。”

  

  一夜无话,天明起床,村长自去请赵劲夫、刘亦然,在马兴家吃了早饭,再去村大队部,闲话些龙兴之地、村落风水、文物图案等事宜。马三至中午仍未回,村长请赵劲夫、刘亦然在自家用过午餐,又请来村里老人陪两人喝茶聊天,一直至傍晚时分用过晚餐,马三父子才姗姗来迟,到村长家报到。

  问过才知,马三躲藏在老龙村两百公里外的水岗子,知道闯了大祸,不敢回家。马三他爹述说实情,费尽口舌,言说村长保他,他这才敢回村里。

  马三今年二十五岁,为家中独子,上面两个姐姐。三代单传,到他这一辈现在只有一个女儿。马三抹着眼泪道:“赵副县长,我只想盖院房和老婆孩子搬过去,换换风水,好生个儿子。”

  村长骂道:“是赵副教授。还赵副县长,你耳朵长着干吗使的?是和副县长一样的官。”

  马三诺诺连声,忙道:“赵副教授,我真不知道卖三面纹样文物会闹出这么大动静。要是早知道要惹这么大事,我可真不敢。”

  马三他爹一巴掌打在儿子背上,激荡起一片尘土,骂道:“你昨天怎么说的?赶快说出来,让赵副教授救救你。要不然,就你干的这窝囊事,这辈子也别想回村里了。”

  马三赶忙从包里掏出一个蓝印花小布包,正要打开,马三他爹又一脚踢过去,骂道:“真气得人要死,等会儿。”

  马三他爹将无关人等一一赶将出去,关上门,把儿子手中的小布包交到村长手上,对儿子使个眼色。马三忙道:“村长,这东西交给你,村长看着办吧。”

  马三他爹笑着道:“村长,你看看吧,这算是我家马三将功补过了。”又对赵劲夫、刘亦然道:“东西在村长手里了,你们也看看,这东西能不能让马三回村里,两位北京来的懂事理,村长你说呢?”

  村长大惑不解,将布包打开,只见那件东西十二厘米长,内里是三角形,外面是五角形,摸摸材质,似乎和三面纹样文物相同。四面无画,只有一面有一根阴刻长线,约七厘米,其中临近六厘米处有一根两厘米的横线,横线上有两个点状物。

  左瞧右看,村长不明白什么意思,将那件东西交给赵劲夫,赵劲夫从挎包里取出放大镜,仔细察看。村长啧啧称赞:“赵副教授就是不一样,拿放大镜看。这东西啥意思?”

  赵劲夫翻来覆去看不明白,将东西交到刘亦然手中,刘亦然颠三倒四看了半天,问道:“马三,你这件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马三他爹推了儿子一把,道:“这时候哑巴了,你昨天是怎么说的?噢,现在说不出话来了。看你这怂样!村长,我来说吧。”

  村长喝道:“你来说你来说,这是你得来的?你知道什么?什么都你来说!你儿子长着张嘴,是干吃饭的?他不会说话?马三,你来说。”

  村长几句话问得马三他爹哼哧哼哧讲不出来,只好看看儿子。马三道:“我怕文物在县里卖不上价钱,就一个人跑到辽阳去卖。花鸟市场里价钱低,我就又跑到鱼市,鱼市给的钱太少,我就又跑到百货商场后面的一条街里。那条街上有两个卖鸡血石宝贝的,也卖画,卖葫芦,听说也偷着卖文物,偷着收文物。附近县里刨出来的文物,让他们收得多了。”

  村长问道:“马三,你怎么不直接去鸡血石店卖?还跑到鱼市、鸟市,那是卖东西的地方吗?”

  马三呵呵笑道:“我怕被人骗,就想先问问价。万一鸡血石店老板哄我,那可咋办?我就先到鸟市问,这东西价格越问越高,一千块,两千块,一直到鱼市,有人出一万块。我心里有了底,先吃了碗面,要了两个鸡蛋吃饱肚子,准备和鸡血石老板砍价,耗一天我也不怕。”

  屋内人闻言哄堂大笑,马三他爹脸上一红,抬脚就踹向马三,骂道:“让你说这东西怎么来的,你倒是说吃鸡蛋,吃鸡蛋和这有毛关系?”

  马三闪躲,这一脚只擦着衣服过去,他不服气地答道:“怎么没关系?我在老板店里坐了多半天,他只给五千,最后给到一万五,又请我喝酒。我肚子里有两个鸡蛋,喝多了不怕,老板肚子里没有两个鸡蛋一碗面,他喝多了烧刀子,说漏了嘴,说我手里的东西和东北的大清宝藏有关。”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马三。村长道:“那老板还说什么了?快说。”

  马三道:“他当时喝多了,聊得热闹,什么大清宝藏,满满的金银财宝,他说我有一件文物,他也有一件文物,合伙找宝藏吧。又说一定要卖给他,不卖给他,我也找不到宝贝。我说,我都没见过你的宝贝,你让我看看。老板拿出他的来,我就比照着看,觉得这两件东西差不多。我也是喝多了,就拿着两件文物玩,玩着玩着,两件文物竟然合在一起了。”

  村长摸了摸脑袋,问道:“两个合在一起?什么意思?”

  马三伸出手来,村长将两件文物都交到他手中,只见马三将两件文物一顿揉摸,再伸出手来时,那件三面纹样文物端端正正镶嵌在了第二件文物正中央,犹如一体。

  赵劲夫、刘亦然脸色一变,不由与村长同声惊呼。村长一把将这件合为一体的文物拿过来,左看右看。赵劲夫忙问道:“你是怎么……”

  马三呵呵笑道:“你是想问,我是怎么得到这件文物的?我看到他说得热闹,不服气,他又给不了我价钱,我喝多了酒就动了歪念头,趁着老板喝多就把它偷着拿走了。后来我跑到汽车站,准备去长春卖,结果在汽车站遇到鱼市的人四处找我,要买三面纹样文物,最后出价到小两万块。我心想,卖了一件还有一件,就把三面纹样文物卖了,得了钱先回村,把钱给媳妇收着。没想到那么些人来村里挖宝,我吓坏了,也没敢说,就偷着跑了。本来想卖第二件文物,害怕一时脱不了手……”

  村长大喝一声,道:“马三啊马三,你真是坏了大事。这村里的事情还没有弄明白,你在外面又惹事。这是鸡血店老板没找过来,对了,你说你是什么地方的人了吗?”

  马三摇了摇头,村长叹口气,道:“还好你没说,你的屁股是擦不干净了。”

  马三听村长言语,神色慌乱,拉着他爹求情。村长在气头上,把父子俩一顿骂。

  屋内混乱,刘亦然悄声和赵劲夫商量,两人意见一致。刘亦然道:“村长,我们倒是有个主意能解决马三兄弟和村里的麻烦,就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村长道:“有什么话直说,要是真能帮忙,村里得杀猪摆酒大谢。”

  赵劲夫道:“那倒不必,只是,我们要借村里的东西。”

  村长拍拍胸脯,道:“赵副教授讲话,老龙村里有什么给什么,就算是要我的脑袋,皱一下眉头,白当老龙村的村长。”

  赵劲夫笑道:“村长你太厉害了,你的脑袋还是要留下当村长的。我们只要借这两件文物。”

  村长一怔,道:“借文物?”

  赵劲夫拿过文物,仔细观察,双手左右扭动,只听一声轻响文物分为两件。他笑道:“果然如此。这两件文物,设计得真是巧夺天工。既然文物与大清宝藏有关系,马三兄弟不告自拿确实不妥,鸡血石店老板的东西,我们两个人代为归还,再详细问问大清宝藏的事情。解决了这件事情,自然就不会有人来村里挖宝破坏风水了。无论如何,这件三面纹样文物我们会准时归还老龙村。”

  村长闻言沉思一会儿,又与马三父子商议,最后勉强同意了。他将两件文物分别小心包在蓝布里,交由赵劲夫保管。赵劲夫将文物装进挎包,又问马三:“你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们的事情?”

  马三眨眨眼,摸了摸头,道:“他喝多了,告诉我一定要和我搭档,两个人合伙去找大清的宝藏。”

  刘亦然问道:“有没有提到什么具体的地方?”

  马三猛然一拍大腿,道:“对了,他当时拉着我说到了什么藏宝图。我说我没有藏宝图,他说他知道什么藏宝图。”

  村长骂道:“你是个棒槌啊?踢一脚挤出个屁来,还说什么了?”

  马三想了想,道:“他还提到了辽阳什么东西,我那天也喝多了,脑子里只记得这些。”

  赵劲夫点点头,对村长道:“那就找到老板再说。办完了这件事,村长你放心,三面纹样文物完璧归赵。”说着与刘亦然准备动身出门。

  马三忙拦住,连声道:“赵……赵……赵副教授,你们找到了鸡血石店,可千万不能说是我告诉你们地方的,也不能提是我偷的他家的文物。他要是知道是我,找到家里来,那我们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赵劲夫道:“马三,你仔细想想,我们把这件文物送回去,老板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马三愁眉苦脸地道:“那你这么一说,我这日子没法过了,他怎么可能放过我?”

  赵劲夫道:“怎么放过你?实话实说,你怎么告诉我的,我就怎么告诉他。只是他有一件事不知道,这件事能够换回你的命,让你的小家平平安安。”

  马三他爹忙道:“马三,快给恩人磕头。”

  赵劲夫忙拉住马三,对村长道:“还有一件事情麻烦村长。”

  村长道:“什么事?我们村里能做到的,一准儿都给你办。”

  赵劲夫道:“时间不等人,还要请村长和马兴兄弟说一声,我们这就动身,一晚上能到辽阳,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去拜访鸡血石店的老板。这件事不能拖得太久,早完早了。”

  村长二话不说,来到大队部广播站,打开大喇叭直接让马兴媳妇通知马兴从新宾回村里。不久,赵劲夫与刘亦然坐上夏利车,辞别村长等人,一路顺畅前往辽阳城。当天夜里十点左右车至辽阳,赵劲夫挽留马兴,开了两间房休息。

  第二日,刘亦然付足马兴车费,马兴左右推托后勉强收下。三人退了房间,在街头随意找了家早餐铺,每人一笼包子、一碗紫菜鸡蛋汤。马兴开车将刘亦然、赵劲夫送至百货商场后巷的鸡血石店,这才开车回新宾老龙村。

  正值上午九点整,鸡血石店门开着,只见一个小伙计在清扫。赵劲夫问起来,小伙计引人进店面,一个约四十岁的老板从后屋出来,几句闲话后赵劲夫道:“许老板前几日遇见一件东西,心里喜欢,可是没得到,不免有些遗憾。”

  许老板不由仔细打量两人,道:“赵老板,刘老板,我们以前见过面?”

  赵劲夫、刘亦然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许老板又问道:“既然没有见过面,那肯定也是没有做过生意了。两位是生面孔,来到辽阳小城找到我家的店,不为买鸡血石,也不为买文物,我端出来的古董,两位看都不看一眼。现在突然告诉我,我喜欢的东西没得到,那两位想必是知道我喜欢的东西是什么了?”

  赵劲夫从挎包中取出一只蓝布包,小心打开,将那件文物亮在明处。许老板双眼猛地睁大如铜铃,左手颤抖,嘴角连连抽动,之后大喝一声:“好啊,我到处找宝贝,没想到在你们手里!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劲夫刚刚提到马兴的名字,只听许老板猛地叫道:“果然是那个坏种!他敢偷走我家的东西,你们又来我家里耍横,欺负人欺负到这个份儿上了!”

  刘亦然见店主脸色紫涨,忙道:“许老板,你先别生气,你就算是要翻脸,也得容人把话说完啊!”

  许老板不管不顾,喝道:“说什么说,还有什么好说的?马兴逃了,找不着他,是我姓许的没本事。现在你们两个又跑过来,拿着我的宝贝上门,这叫摆门叫阵啊!这是把屎往我姓许的头上拉了不算,还要眼睁睁看着我吃下去你们才得意啊!”

  赵劲夫眼见情势不对,忙道:“许老板,我们带着诚意来到贵店,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话犹未说完,店主已气得咬牙切齿,小伙计见老板情状忙跑进屋里。刘亦然眼见不妙,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店主高声喊道:“那天大意了,让你们这些贼骨头偷走了我家的宝贝。偷的时候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姓许的是什么人。这回自投罗网,来得了,可就走不了了!”

  赵劲夫见店主不听人言,真是钓鱼人偏遇救火汉,有话说不得,不由脑门上汗珠直下,自己原先的设想完全被店主的急性子搞乱了。

  耳听得店主叫了一声,早从后面出来四个小伙子,个个平头凹脸,凶相毕露。店主两手分抓刘亦然、赵劲夫的衣领,对两人吼道:“我这就让你们两个贼骨头看看,欺负我许德广,得受多大罪!”

  

继续阅读:第六章 灭门悬案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金银图(全三册)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