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丰的赌场设在长春郊外一家混凝土搅拌站内,每天晚上八时开赌,至晨时两点结束。其余时间则是加工生产混凝土。据说这家搅拌站是从别人那赢回来的。一个老板在荣丰的赌场输了钱,只得把自己的搅拌站抵了赌债,输给了荣丰。
搅拌站到手,荣丰发现这里虽地处偏僻,却离城市仅二十分钟车程。为掩人耳目,搅拌站的生意不停,他暗中将三层办公楼重新装修,变成了方圆二百里地界上最大的赌场。自此荣丰要赌债的手段又多了一种:将欠债的赌徒丢在轰隆隆开动的搅拌机面前,十个有九个会吓破胆子。
陈蕾的面前,就是一台庞大的混凝土搅拌机,沙石、水泥等原料源源不断地被倾倒进去,若是一个人被丢进去,会瞬间消失不见。
荣丰手指搅拌机怪笑道:“陈小姐,我可是一个好客的人。我敬你一分,不求你还我一丈,可你要是惹毛了我,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姓荣的要是眨眨眼,也算是白生在人世间四十三年。”
话音未落,只见两名壮汉向陈蕾逼近,凶神恶煞般紧盯陈蕾,似乎只要荣丰一个眼神,便会抓住陈蕾丢进搅拌机。
孙先生叫声“且慢”,忙对荣丰道:“双无痕是清古斋陈家的命脉,数百年来,陈家人行走江湖凭的就是此物。荣老板,你要的陈家的双无痕,在此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打过主意,可我从没听说有哪一家知道了双无痕的秘密。”
荣丰冷哼一声,道:“你什么意思?别费唾沫绕弯子。”
孙先生笑道:“荣老板,您是明白人,如果您家里有个宝贝,有人想要,您肯定不给,逼急了,舍得出性命也会跟人拼到底。陈家人的双无痕也是如此,这是他们家的命根子。我们其实不需要懂双无痕是怎么回事,我们只要借助陈家人辨明藏宝图真假就行了。您说呢?”
荣丰挥手让那两名壮汉退后,道:“你是明白人,就是不知道陈小姐是不是懂你的一片苦心。”
孙先生转向陈蕾,略一沉吟,道:“明人不说暗话,清古斋陈玉清制作的藏宝图,我曾有幸见过一幅。惭愧,孙某眼拙,看不出真假。但据说,陈玉清在世的时候曾经亲口承认,这是他自己作的伪。”
陈蕾不由笑道:“孙先生见多识广,可知道一句话?”
孙先生一怔,不知陈蕾此话何意,反问道:“世间书,天上星。孙某略通些笔墨,倒要向陈小姐请教。”
陈蕾轻笑道:“口说无凭,但闻实证。孙先生一定要说藏宝图是陈家人画的,不辨真假,那么,请我曾祖父画图的人是谁?就凭一个东北来人恐怕也太轻巧了吧?”
孙先生显然没有料到陈蕾会有此问,荣丰同样未曾留意,道:“哟,陈小姐问得好,孙先生,听你讲了这么久,倒是真没注意这件事。那东北来人是谁?对于这个人,我也非常感兴趣。”
孙先生淡淡一笑,道:“提起这件事,那话可就长了。荣老板,东北来人涉及民国时期的一宗绑票案,绑票的八人据说密谋许久,仅寻找木连君就花了整整半年多时间。”
荣丰问道:“绑票?我和你讲东北来人,你告诉我绑票?什么意思?”
孙先生道:“绑票的对象,是一个叫木连君的人的家人;绑匪的条件,正是大清龙藏的藏宝图。这桩事当时涉及的人极多。木连君不甘心交出藏宝图,但不交图,全家被绑匪灭门的后果他显然也无法承受,这才左思右想,与绑匪谈条件。他争取到时间,日夜兼程去往京城找清古斋陈玉清,这才有了真假藏宝图。”
荣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个陈玉清有那么厉害吗,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画出藏宝图?那些绑匪也不是吃素的吧,他们就谁也认不出真假?”
孙先生笑道:“别说几个绑匪,就算是请古玩行里的大家也很难认出真假。清古斋以假幻真的本事并非虚来,凭的就是刚才说的无棱窗和双无痕。别说是一幅藏宝图,哪怕是唐朝韩滉的《五牛图》,陈玉清若想作伪,那除了陈家人,恐怕也无人辨得真假。”
荣丰笑道:“现在陈家人就在你眼前,能不能让她认一认,就看你的本事了。”
孙先生眼望陈蕾,道:“陈小姐,我这里试着讲一讲,讲得不对,还请陈小姐海涵。若是讲得有那么几分道理,陈小姐也就不要再固执了。眼下的场面,陈小姐自然有判断,你辨不出藏宝图真假,今天就走不出荣丰的赌场。”
见陈蕾似乎眼眉一动,孙先生便明白,此话陈蕾听进去了,心下暗自盘算陈蕾至今不松口的原因。看到陈蕾在如此威逼之下,仍然从容不迫,他突然意识到陈蕾只是在赌,但她在赌什么,自己并不清楚。
孙先生表面上不露声色,暗自拿定主意,道:“想搞清楚陈家人为什么能用双无痕做到以假幻真,或许并不是太复杂。”孙先生边说边注意陈蕾的神色,见陈蕾仍然无事人一样,接着道:“比如画作,临摹作伪的画,很多时候不仅是画得如何,还在于其情理所在。我在日本曾看到过一幅唐伯虎的画,别人认为是真品,我却不以为然,只问一句,这朵兰花开得漂亮,只是花从何来?”
荣丰瞪大了眼睛,没有明白孙先生所说何意,不免问道:“啥意思啊?孙先生,你这是拿着鱼竿钓猫玩,话吐一半含一半的。”
陈蕾突然开口,道:“孙先生的意思很清楚,花无来处,枝无去处,画理不通。唐寅书画双绝,怎么可能犯如此错误?是伪作无疑了。”
孙先生见陈蕾答话,心中暗喜,道:“陈小姐说得极是,无论作伪如何精确,情理不通,那也无用。今人与古时先贤身处时代不同,对事物的看法必然不同。反映到画作上,古人作画受时代局限,石分三面,树分四枝,讲究丈山、尺树、寸马、豆人,对空间与比例有精准的掌控。画出名家,笔墨古意,方可价值连城。陈小姐,我说得可有些道理?”
陈蕾道:“孙先生讲得有些意思,可见入了此道。只是不知道,您平时可有一些涉猎?”
孙先生面露喜色,道:“普天之下对作伪之术精通者,孙某多有涉猎,越到后来越发现,道理相通,作伪者在某种情况下,甚至要具备比原作者更高的书画技巧。清楚原作的运笔、用墨、设色甚至章法,空间比例的布局,画意、画理如何,只达到原作的水平是远远不够的,作伪时总会留下些破绽。”
陈蕾问道:“那依孙先生的意思,怎么才能做到让伪作与真作分毫不差?”
孙先生道:“最起码,作伪的人要超过原作画者,才能达到以假幻真的效果。气韵贯通,才可以活灵活现。也正因如此,清古斋双无痕才显得珍贵。据说陈玉清所作的画与原作放置在一起,甚至于他自己都无法辨别。陈小姐,你懂我的意思了吧,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孙先生的意思陈蕾心知肚明,清古斋以假幻真,唯有陈家人可辨,原因是画作之上留有极为特殊的印记,这正是双无痕的功用之一。陈蕾表面上强作镇定,自知形势在一步步脱离控制,辨出真假,她手中的牌便少了一张,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此法绝不可用。现在的情景下,她只有赌一把,否则今天很难走出荣丰的赌场。
陈蕾笑道:“按照孙先生的说法,我曾祖父陈玉清受木连君的委托,以真图为引,造了大清朝留在关外的藏宝图,是这个意思吗?”
孙先生点点头。
陈蕾接着道:“既然如此,如果荣老板的藏宝图没有一张是真的,那如何是好?”
孙先生突然明白了陈蕾的意思,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强作笑意道:“陈小姐真是太谦虚了。清古斋陈家在江湖上素以名声为重,说一不二,说真就真,讲假就假,历来无人怀疑,更没有人去反驳。这要仅凭辨真作伪的本事,还不会有如此高的赞誉。”
荣丰不明所以,但又不好插话,咳了一声,孙先生转过身来,对荣丰道:“陈小姐还在犹豫,荣老板,想要说服她,请给孙某一点时间。”
见荣丰点点头,孙先生又对陈蕾道:“陈小姐,我说错了,你可以当面点出来。据说,有这么一件事——卢沟桥事变后北平沦陷于日军之手,清古斋这时候做了一件事,陈玉清在日军进入北平之后闭户关门,清古斋再也没有营业。陈玉清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陈家人和清古斋的伙计都消失了。一直至日军战败投降,新中国成立,1949年10月十二个小伙计跟着东家陈玉清,在大栅栏将清古斋重张开业。仅仅四个月后,陈玉清仙逝,他的儿子陈其美按照其父的遗言,将清古斋收藏的八百余件精品古玩、所有销售所得钱款,一齐捐献给了新中国。荣老板,陈家人不仅有术,还有道,这就是江湖上提起清古斋人人礼敬的原因。”
陈蕾笑道:“孙先生对清古斋倒是下了苦心,研究得透彻。”
孙先生道:“在这行里吃张口饭,不知道清古斋,那也真是白活。陈其美在此后进入故宫工作,去世之后,其子陈刚、其孙女陈蕾接连进入故宫任职,直至最近,不知什么原因,两父女辞职出来,仍然在前门重张开业清古斋。荣老板辗转得到这张藏宝图,不请你陈家人认一认,还请谁来?如果陈小姐能说出第二个人,孙某立刻将陈小姐平安送回北京,无论有任何事情,再也不找陈家人。”
陈蕾忍不住笑道:“孙先生,你说得好。”
见陈蕾话口松动,孙先生忙紧接道:“既然如此,陈小姐并不否认是陈家人制作的藏宝图,这时候再说不识真假,就是说陈家人以假幻真不实,清古斋的牌子砸掉就完了。”
陈蕾正色道:“清古斋的牌子,想砸还没那么容易。在辨认真假之前,还有一件事。”
荣丰忙道:“你说,你说出来,想要什么?”
陈蕾道:“我父亲陈刚现在何处?”
荣丰道:“这个事,辨出藏宝图真假,还有机会说一说。陈小姐,我劝你也要放明白些,现在主动权在我手上,你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见陈蕾默然不语,荣丰笑道:“孙先生,看来陈小姐是想通了,那就请陈小姐看看这张藏宝图是真是假吧。”
陈蕾只得走近赌桌,见此图为两张残图拼接而成,一尺五寸长,九寸宽,绘于泥金纸上,纸张泛黄,图纹清晰,颜色鲜艳如昨。左边半张图,上绘树、山、石、湖,山川纵横,绵延不绝。右边半张图,山势尽头,偌大城池外,兵马布阵,两军对垒。城池内,高台处,一人披发向地,下跪数十人等。藏宝图横写五字,“□□地理图”,前两字残缺。
在场诸人见陈蕾俯身仔细察看,不由屏住呼吸,赌场内一时鸦雀无声。荣丰更是紧张得不停抽雪茄,孙先生额头竟有些汗珠沁出。叶荷神色却有些奇怪,不知何意。
半晌之后,陈蕾方抬起头,伸展腰脚,活动脖颈。荣丰忙将手中雪茄狠狠摁在烟灰缸里,道:“怎么样,是真的吧?”
陈蕾笑道:“荣老板想要真的,还是想要假的?”
荣丰闻言瞪大了双眼,怪笑道:“陈小姐,你不要开玩笑。随便开玩笑,是要死人的。”
陈蕾看着孙先生,道:“荣老板想要真的藏宝图,看来要失望了。”
荣丰呵呵冷笑,道:“我明白了。叶荷,你将陈蕾带来,既然这一张是假的藏宝图,那么,就请你找一找真图在哪里,让她再辨一辨。”
荣丰此话让陈蕾始料未及,只听叶荷笑道:“我只负责请陈蕾来,她愿意不愿意再认藏宝图的真假,那是她的事情了。”
荣丰看向陈蕾,道:“叶荷的话你听到了?今天想走出赌场,就乖乖合作。”
陈蕾还没来得及说话,叶荷突然笑道:“陈蕾,这件事情不难,只要你说一声请我救你,我就救你。”
荣丰不由大怒道:“叶荷,别不识抬举,我是看云天鹏的面子,一直耐着性子。你想救就救?你把我当什么了?”
叶荷正色道:“我要救什么人,你能拦得住吗?”
荣丰喝道:“叶荷,你真以为我不敢和云天鹏翻脸?”
叶荷道:“别光说不练,想翻脸,还是那句话,没有人拦着你。”
荣丰猛然站起,身后的四名手下见势齐齐向前一步,只待令下,眼瞧着就要向叶荷冲过去。荣丰看了看陈蕾,又看了看叶荷,僵硬的脸色突然松弛下来,大笑道:“叶荷,云天鹏真是惯坏了你。可是你忘记了,你,我碰不得,陈蕾,我还碰不得吗?”
说着,荣丰下令四名手下将陈蕾架起,陈蕾使劲挣扎,怎奈手脚被八只手牢牢扣住,不由自主向着搅拌站而去。荣丰喝道:“给我拖到喂料口扔下去,拌出个泥人来。谁敢救她,就一起做了水泥出来。”
岂料叶荷非但没有上前救援,反而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道:“陈蕾,别硬挺着了,低个头,好好说,求我救救你。”
那四名手下架着陈蕾一步步走上十几米高的搅拌站,陈蕾声嘶力竭,挣扎无望,不由暗暗叫苦。她第一次感觉到无力,事态完全失控,自己期望的局面并没有出现。她的手臂剧痛,一步一步被拖到喂料口。下方一米处,机器轰隆隆响动,传送带不断将水泥、石料、沙料等投入搅拌机,机器运行,通过粗大的管子将成品传送至运输车。
荣丰拿过对讲机,喊道:“给她十秒钟,十秒钟之后,扔下去!”
叶荷泰然自若,仿佛此事与她无关。
荣丰口中倒数:“10、9、8、7、6……”突然,他脖颈受力,被一把精巧的弹簧刀抵住咽喉,耳听一个声音道:“荣老板,我来这里只是帮你看图,但你若杀了陈蕾,这笔大清的宝藏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所以我认为,陈蕾不应该现在死,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同意我说的话?”
荣丰慢慢转头,看到孙先生微笑的一张脸,正仔细瞧着他,认真地和他说话。孙先生右手持刀,轻轻地向下用力,荣丰的咽喉处立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丝。孙先生道:“接下来做什么,荣老板该发话了。”
荣丰忙命手下将陈蕾拖下来,又制止了其他手下围过来,骂道:“孙成,孙麻子,我花钱请你来就是让你反水的?”
孙成笑道:“怎么着?我现在不是先生了,成孙麻子了?荣丰,荣老板,你变得可真够快的。”
叶荷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动手了。”
孙成正色道:“你在激我?还不如先把他的几个手下绑起来。”
那些手下闻言看向叶荷、孙成,便要动手相搏,只听孙成又道:“你们拿老板的钱,卖命的时候还要看看值不值。现在你们老板的命在我手上,乖乖听荣老板的话;不听也可以,叶荷,别让我一个人费事,露两手震震他们。”
叶荷闻言站了起来,却没有出手的意思,只对荣丰道:“你的命在孙先生手中。我们这几个人里谁的命最值钱?自然是荣老板的命。我们有什么?什么也没有,大不了陪你走一趟黄泉路。明白吗?”
荣丰显然听懂了,大声喝骂几个手下,令其丢下手中的武器。孙成又命人找出绳索,叶荷将荣丰那些手下一一绑缚。陈蕾此时由四人送下来,秀发散落,面色煞白。叶荷将那四名手下的武器除下,与其他手下一起关进搅拌站的一间办公室内,再回转赌场,只见孙成已经将荣丰也绑了起来,双手反扣,打了一个生死结,用一条胶带封住嘴。
孙成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对陈蕾道:“你早知道我会救你?”
叶荷呵呵轻笑道:“你这个孙麻子,连我都看出来了,你既然知道陈家这么多事,那么所图必定不是荣丰。你只是要得到机会,见一见清古斋的人。如果陈蕾出事,无论你孙麻子有何目的都会落空。”
孙成不由叹息一声,道:“我有这么不堪吗,都让你看出来了?”
叶荷上前帮陈蕾整理散乱的头发、衣衫,道:“我也真是服了你,你就敢下这么大的赌注?万一姓荣的真把你丢进搅拌站,你这会儿真成一个水泥柱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成了一堆水泥,岂不是可惜了?”
陈蕾道:“你不是也在赌?孙先生不出手,你连连出声激怒,可就是没想过,万一孙先生没有领会你的意思呢?”
叶荷轻拍陈蕾的衣衫,笑道:“孙麻子的目的你猜对了。你刚才套孙成的话,只不过是在证实你的判断是否正确,孙成会不会容忍无棱窗、双无痕出事。他无意间说出,只要你答应,他可以平安将你送出赌场,这说明他其实并不完全受控于荣丰。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对抗荣丰。那时候我见你眉头一动,就知道你赌对了。可是没想到孙成这小子顾虑太多,做事犹豫。这也可以理解,是与赌场老板为敌,自此在长春再无立锥之地,还是眼看着两项绝技消失,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清古斋的绝技。”
说到这儿,叶荷看向孙成,意味深长地道:“只是,孙麻子救了你一命,你该如何报答?这倒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说真的,我也非常好奇无棱窗与双无痕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你说,这是不是你救陈蕾期望得到的回报?”
孙成被说中了心事,面皮紧绷,看向陈蕾,道:“既然如此,我要知道无棱窗、双无痕的秘密。这两项绝技虽然是陈家祖先留下来的不传之秘,但也是穷天地造化之物,是古人的智慧结晶,不能带到棺材里去。”
见陈蕾不言不语,孙成略一沉吟,声调逐渐提高,又道:“现在陈刚生死不知,陈家只留你一人,若这两项绝技毁了,世间就再难寻到。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古人的智慧,不能眼睁睁看着其他的毁在无知之人手里。当然,说出双无痕的秘密可能难为陈小姐了,可是最起码,你要让我知道无棱窗的秘密。我知道和光线折射原理有关,可无棱窗是如何做到的?”
陈蕾已经整理好了衣衫和头发,道:“孙先生既然救我一命,需要有些回报也正常。只是,双无痕是陈家命系所在,恕难一一说给你听。但你既对无棱窗有些研究,找到我的父亲之后,我答应你,会将无棱窗的所有秘密告诉你。”
孙成闻言喜形于色,指了指荣丰,道:“荣老板,你也听清楚了,我本来无意坏你的事,但你要杀了陈蕾,让陈家的两项绝技自此失传,我最无法容忍人类的智慧明明可以流传,却要消失在我眼前。话不必多说,你放我们一马,日后必有回报。”
荣丰口中支吾,连连点头。孙成将他嘴上的胶带揭去,道:“你先说说陈刚在哪里,找到陈刚,我们就放了你。”
荣丰贪婪地猛吸几口空气,不由连声咳嗽,听到孙成问话,咳得躬下身连连摇头。叶荷端过一杯水来,荣丰就她的手连喝数口,方才缓过气来,道:“孙麻子,你小子够狠。”
叶荷笑道:“怎么着,你这是要秋后算账?孙麻子干的事漂亮,你就会开赌场诈人钱财,你想没想过,你杀了陈蕾,于你或许没什么,可两项人间绝技自此就毁了,那时候追杀你的人能够挤满你的赌场,你信不信?”
荣丰冷笑道:“你这是吓唬三岁小孩子?你以为我姓荣的是喝风长大的,没见过大米长什么样?”
叶荷脸色一变,看着荣丰的双眼,却对陈蕾冷冷地道:“陈蕾,他这两只眼睛你想不想要?你想要,说句话,我替清古斋办事,现在就摘下来当个泡泡踩着玩。”
荣丰不由面容失色,张嘴骂道:“叶光头,你这是要翻脸?”
叶荷哈哈大笑,回骂道:“荣歪嘴,你既然要翻脸,我明着告诉你,清古斋的人发句话,别说我了,就算是我干爹云天鹏也要想一想要不要替她办事。你不是不信吗?我这就给你看看。”
话着叶荷右手忽地执出一把四寸长的腕刀来,放在荣丰眼眶下比画,道:“陈蕾,你要他左眼还是右眼?说出来,我叶荷若是摘错眼,再赔姓荣的两根脚筋。”
荣丰眼见叶荷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忙连声道:“叶姑娘,叶小姐,叶姑奶奶,叶祖宗,我和你开个玩笑,你也要当真?你别看我是赌场老板,外面看着风光,其实里子烂得一团糟。不瞒你们说,我这脑袋瓜拼狠斗强,只靠一股子蛮劲儿。我做生意被人设了局,那人说了,还不起钱,那就找大清的宝藏,他给我出了主意,我才知道有藏宝图这么回事。那人答应我,只要按他的吩咐去做,找到了宝藏,不仅把那家工厂还给我,还另给我五百万。我心一贪,就答应了。”
陈蕾忙问道:“那盘录像带也是别人给你的?”
荣丰苦笑道:“还有那张藏宝图,都是他给我的。说是给,不如说是强买强卖,一张撕开两半的破图纸,我出了十万块。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人教我的,我也是被迫无奈。”
叶荷问道:“你说的人是谁?”
荣丰道:“我说了,你可别不相信,到现在为止,我没有见过他一面,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所有的事,都是通过他的律师交代的。”
叶荷、陈蕾两人轮流问下来,荣丰反复回答也就这些。陈蕾问道:“藏宝图是假的,那你会怎么办?”
荣丰眼睛看向孙成,努努嘴,对陈蕾道:“你以为我会怎么办?我一天花两千块钱,这么高的价钱,是白请他的吗?”
叶荷道:“你是说,如果图是假的,孙麻子会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做?”
荣丰怪笑道:“那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问一问孙麻子他接下来会干什么事。”
孙成冷哼一声,说道:“荣丰,你不用挑拨。我接你的差事,是为了清古斋,为的是见到失传已久的‘陈家三绝’,不是为了藏宝图。钱财之物,无非是铜臭气,人活一生,不过一床一榻、一碗一筷,纵你是皇帝老子,坐拥天下,又能如何?在我看来,凡是和钱有关系的东西,都不值得以命相换,但能够见到世人的智慧,知道世界上的奇思妙想,才是比钱更重要的事。要你两千块一天是我孙麻子值这个价,不是贪你这点儿钱。”
叶荷笑道:“哟,还真是没看出来孙麻子能有如此的境界。我是个俗人,自愧不如。斗胆问一句,你的架子端起来了,清古斋的绝技陈蕾也答应你了,现在清古斋的人就在你眼前,那么接下来,应该由你带着我们去该去的地方了吧?让我猜一猜,是不是该去找第三张藏宝图了?”
孙成显然没料到叶荷会直言心中所想,道:“就算是去找,也要先办完荣老板的事。荣老板,我们要开走你一辆车,如果你要找后账,我在沈阳李万寿的会所等着你。”
叶荷拍手笑道:“哎哟,真没想到你和李家有牵连。荣老板,孙麻子既然是李万寿的座上宾,你要有胆子去找麻烦,那我真是佩服你。你要敢碰我,我专门候着。至于陈蕾,我来保。”
荣丰只是低头不语,叶荷笑道:“看样子你一个也惹不起,不如趁着我们都在,就在此把这点怨气了了,你说行不行?”
荣丰沉思一会儿只得点头。孙成给荣丰松绑,取了车钥匙与陈蕾、叶荷走出赌场。他按动钥匙遥控器,“吱”的一声,一辆淡蓝色的尼桑车车灯闪烁。孙成打开车门,坐在驾驶位置,叶荷却偏要驾车,孙成道:“你是不放心我?”
叶荷笑道:“我只是习惯自己开车。”
孙成只好换了座位,坐到副驾驶位置,陈蕾在后座。叶荷拧动钥匙,尼桑发动机轰鸣,车辆驶出搅拌站,向着沈阳驶去。
土路难行,被运输混凝土的大车碾得坑坑洼洼,尼桑车过处尘土四起。正值下午五时许,车辆前颠后晃,三人均不说话。直至开出土路,尼桑车转入柏油公路平稳行驶,叶荷有意无意从后视镜中观察陈蕾,只见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自己。
叶荷手握方向盘暗自寻思,感觉到如芒在背,不由道:“陈蕾,刚才荣丰说是我请你来的赌场,你心里肯定在想了,在随玉园我并没有提起此事,我会不会和荣丰是一伙的,或者至少和荣丰脱不清干系,对不对?”
陈蕾冷笑道:“刚才还亏你救我一命,我怀疑你?我是怀疑我自己。”
孙成叹道:“唉,两个女人斗起嘴来,我要不要把耳朵塞住?”
叶荷笑道:“孙麻子,我刚刚替你把荣丰的仇化解了,你这就想忘恩负义了?”
孙成苦笑道:“得了,算我没说,我闭上眼睛睡觉。你们两个,我都惹不起。”说着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叶荷道:“陈蕾,你自己想想,荣丰这里有藏宝图,也有陈刚的消息,不管我带不带你来,你总是要来的,区别不过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带你来。我带你来,早些时间得知消息;你自己来,没有人来救你。”
陈蕾闻言,一时沉思不语。
叶荷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我倒要问你。”
陈蕾看着叶荷,寸发精干,一双眼睛从后视镜中看向自己,一时无法判断是敌是友,有着说不出来的意味。她感觉叶荷事事抢在自己前面,自己无论如何做,总是落后。
见陈蕾仍然不语,叶荷笑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我只不过想知道,你明知来东北会有危险为什么还要来?”
陈蕾道:“其实你并不在乎我为什么要来,你说这句话无非是想提醒我,我要救我父亲,最好是乖乖和你合作。”
孙成不由呻吟一声,重重地叹口气,道:“我的天,你们说话能直接点儿吗?一句话里藏着这么多暗示。不过,这次我站在陈小姐一边,叶荷,你是有点威胁人的意思了。”
叶荷猛打方向盘,尼桑车一晃,孙成脑袋猛地磕在车窗玻璃上,不由哎哟一声。叶荷让车辆行驶平稳,道:“孙麻子,你不说话会死?你媳妇没教你说话?”
孙成闭紧双眼,右手揉着太阳穴,道:“我就怕这个,不敢找媳妇,行了吧?从现在开始,我孙麻子要是再插句话,就让我一辈子找不到媳妇。”
叶荷、陈蕾两个不由哑然失笑。笑够了,叶荷道:“孙麻子讲得有道理,我们不必藏着掖着。我只问你,陈刚走时和你说过什么,这一点非常重要。”
陈蕾想了一想,道:“父亲说过,若是他久去不归,清古斋收到他的来信让我寒露节气到东北,那么便可以证实他有危险,让我无论如何不要去,直接关闭清古斋的店铺,去江西万安村找李小军。”
叶荷笑道:“李小军?听说你们两家定了娃娃亲。明白了,你父亲还是想让李家、陈家联起手来,这也合理合情,说不准你们两家可以再续前缘。”
陈蕾面色一变,正要发作,叶荷早从后视镜中观察到陈蕾不悦,赶紧道:“孙麻子,快醒醒,我有事问你,那盘陈刚的录像带你知不知道是从何处得来的?”
孙成睁开眼道:“怎么着,现在着火了要拿我灭火?”
陈蕾道:“孙先生,车里着火有灭火器,犯不着你来灭火。不过,叶荷问你的,也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情。我父亲陈刚现在在什么地方,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