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探秘长白
孟繁勇2025-11-07 15:4210,011

  赵劲夫伸出右手,指向左边的建筑。据赵劲夫判断,那里极有可能隐藏着沈阳故宫最大的秘密:大清埋在关外的宝藏线索。刘亦然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那里是一座硬山建筑式样的宫殿。殿顶黄色琉璃瓦,蓝、红、绿、黄等各色龙样装饰在瑞草彩云间盘旋其上,比努尔哈赤的大政殿精美庄重许多。

  刘亦然不免感慨,问道:“劲夫,你确定吗?”

  赵劲夫点点头,笑道:“那里是清太宗皇太极的金銮殿,是沈阳故宫宫殿群里等级最高的建筑。而且,在1636年,皇太极将后金正式改为大清国号,登基大典就是在那里举行的,自此一个王朝崛起在此处,象征着大清的承继与改变。如果说当时要隐藏什么秘密的话,崇政殿就是最合适的所在。”

  刘亦然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两件文物上显示的纹样,极有可能在崇政殿?”

  赵劲夫笑道:“亦然,你忘记了一件事。”

  刘亦然愕然,看着赵劲夫有些得意的笑容,道:“什么事?你就别卖关子了,要是你想吃铜锅涮肉,我请你就是了。”

  赵劲夫道:“这个赌约我是赢定了。你做记者那么多年,刚刚离职多长时间,就忘记了现场采访的一个诀窍?”

  刘亦然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就脚下抹油,赶快实地看一看。”

  说着两人迅速从努尔哈赤的大政殿向皇太极的崇政殿走去,两殿之间距离并不算太远,绕廊道,跨偏殿,不久便到了崇政殿前。此时两名工人正架设着铝制简便梯,一人站在高处为崇政殿清除被鸟粪污染的梁柱,一人扶着梯子,维持稳定。

  崇政殿是沈阳故宫等级最高的建筑,外观一层,建在一座台基之上,造型精美:山墙墀头、博缝以彩色琉璃包裹,装饰向下一直至角柱石,立面翔龙,花草环绕。屋顶脊处同饰以彩色琉璃,脊上翔龙浮雕,龙云呈波浪形状,金黄色琉璃瓦铺遍屋面,正值上午十一时左右,暖阳斜照,光彩夺目。

  赵劲夫与刘亦然仔细观瞧,寻找崇政殿各处有无文物上出现的纹样。崇政殿内外装饰龙纹、麒麟、瑞草等,却未见同样纹样。赵劲夫头昂了许久,不由坐在台阶上,右手搭棚,观察崇政殿外檐柱头和内檐的纹样,这才注意到,与他处宫殿建筑不同,崇政殿的外檐柱头和内檐木作装饰非常特别,并不是汉族所用,明显用了藏式传统符号。

  赵劲夫不由站起身来,走到殿下抬头细看,只见从梁架向下至柱头之间,密密麻麻共十二层独特的构件,一一叠摞。他不由轻叹一声,引来刘亦然,手指摞活儿悄声道:“你看崇政殿的内檐雀替纹样,从上至下分别为如意、蜂窝、莲瓣。这三层纹样疏密有致、构图均匀,看久了你有什么感觉?”

  刘亦然笑道:“谁会盯着这么偏的地方看重复的纹样?看一眼就行了,看得久了,你会眩晕的。”

  说至此处,见赵劲夫微笑,刘亦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再次移步昂首观看。将崇政殿内檐看了个遍,他才揉了揉脖子,叹息道:“得了,这北京铜锅涮肉你是吃到嘴里了。没想到,纹样竟然隐藏在那里。”

  赵劲夫道:“一般人怎么会想到崇政殿内檐下,竟然会设置两层雀替装饰?你站在这里看到的纹样是一种样子,但站在那里,却又不太一样了。这是因为采取了不同的雕刻方式:第一层雀替蜂窝纹样,用的是一整条木料雕刻成型;第二层,则采用了将预制小构件事先做好,再与结构粘连的做法。”

  刘亦然道:“可是,哪一层才是正确的纹样?劲夫,你快说说,到时候我让师傅切三斤羊肉给你,保管你吃饱了肚子,两天不想吃饭。”

  赵劲夫哈哈大笑,道:“好,答应的事情要做到。你没有研究相关符号的意义,自然不太明白。蜂窝样的雀替有其特殊的含义,象征存放佛经用的层叠藏经匣。”

  刘亦然不由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明白了,若是有东西要藏,也是藏在藏经匣里了。只是,那么高的地方,我们怎么去拿?”

  赵劲夫向左前方使了个眼色,刘亦然看过去,只见两名清除鸟粪的工人搭着一架梯子,仍在忙活。刘亦然看看手表,上午十一点五十分,和赵劲夫对视一眼,又绕着崇政殿游玩。他们不时留意两名工人,时针指向十二点十分,两名工人脱下工作服搭在梯子上,拿着水杯向外走去,显然到了饭点,要去食堂用餐了。

  等两名工人走远,赵劲夫忙与刘亦然将工作服分别套在身上。刘亦然将扶梯搬至崇政殿前,赵劲夫几步登上去,模仿工人清除鸟粪的样子,一边细细观察纹样。

  纹样繁复,紧盯之下不免疲累。赵劲夫上到扶梯,闭目细想,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文物上的图案:如意、莲花、蜂窝纹样,三层排列,疏密有致,华美异常,遍布文物之上。

  再睁开眼睛时,一切如此清晰。他仔细查看纹样,伸出手去摸索,挨个试探,在临近中央的位置突觉手中一动,竟然有机关,只听一声轻响,机钮向上弹出。赵劲夫捏住机钮缓缓扯动,盖开盒露,只见内有一个十五厘米大小的精美小匣。赵劲夫忙取匣在手,再将机钮扯动恢复原状,匆忙下梯,脱下了工作服,与刘亦然急步走出崇政殿。两人寻得沈阳故宫出口,先后走出,打辆出租车去火车站,司机还以为两人赶火车,一路疾驰而去。

  在火车站前街不远处,赵劲夫找了一家干净些的小旅店,让老板开了二楼一间客房。两人进入房间,赵劲夫从夹克内兜里取出小匣,小匣约十五厘米长,九厘米高,褐红色,非石非皮,与那两件文物材质相同。小匣外面没有锁,仔细翻看,严密紧合,没有一丝缝隙,仿佛天然形成的,可是拿起轻晃,只听得里面似有响声,分明匣内有物。

  翻来倒去寻不到打开之法,赵劲夫鼻翼微微出汗,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将其交到刘亦然手上,自己起身去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只听外面一声惊呼,赵劲夫忙走出来,看到刘亦然坐在床上,手中小匣竟然打开了。

  赵劲夫忙问道:“你这家伙是怎么打开的?”

  刘亦然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打开的,只是在匣子上按来按去,突然听到一声响就自动弹开了。”

  赵劲夫返身进入卫生间,取来毛巾将手上水渍擦干,这才走出来接过小匣,看到里面有一件文物,轻轻拿将出来。那件文物呈橘红色,表面有少许裂纹,色彩斑斓,符号雕刻细密,椭圆形直径有十三四厘米,内里呈倒五角形,恰好与第二件文物那五角形相合。

  赵劲夫忙从挎包里将那两件文物取出,反复摸索,果然新的文物与那两件文物连为一体。三件文物彼此镶嵌,本来各自纹样单一看来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三件文物镶嵌在一起后,纹样彼此衔接,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图案:连绵不断的山峰竟然盘旋着延伸,隐隐然浮现在两人眼前。

  刘亦然看到眼前符号,正猜测其含义时,赵劲夫一拍大腿,突然起身开门跑了出去。十几分钟后,他拿回了一幅地图,打开地图与文物符号显现的山峰仔细比对。刘亦然看到那张地图上标着“长白山全图”,顿时明白了,也看向地图,顺着赵劲夫的手指方位,与文物显现的山峰重合,一条龙形隐隐显现。

  赵劲夫不由心中一惊,与刘亦然对视,两人同时道:“大清的龙脉!”

  刘亦然倒吸一口凉气,道:“太不可思议了,宝藏会埋藏在大清的龙脉里?”

  赵劲夫沉思片刻,道:“并非没有可能。满族的先祖是肃慎,在两千多年的历史中一直生活在长白山,清太祖努尔哈赤据说出生于长白山西麓苏克素护河畔的女真奴隶主家庭。清军入关后,将长白山奉为‘龙兴之地’,康熙皇帝甚至认为泰山的龙脉发源于关外长白山,说古今的堪舆家论山脉九州,北岳华山为虎,东岳泰山为龙,那泰山的龙脉发源于哪里?他特命堪舆家去考察,有结果后他直接下旨,言道‘朕细考形势,深究地络,遣人航海测量,知泰山实发龙于长白山也’,这意味着大清朝的皇帝钦定,长白山乃九州龙脉之源头,实际上是想说明清朝统治的正统名位。”

  刘亦然道:“这么看来,长白山在清朝地位尊崇。这倒让我想起一件事。那一年去吉林采访新发现的柳条边遗址,这地方从皇太极时期便开始修筑,一直至康熙年间才完成,东起凤凰城,北至开原县,西至山海关,长达一千九百公里的范围内,土堆为堤,上插柳条,高者三四尺,低者一二尺,如同篱笆一样,派兵严守。目的就是防止旗人之外的人进入,以保护龙兴之地。”

  赵劲夫笑道:“作为当时的统治者,大清皇帝对龙脉之说很是信奉,不仅因其理念在三百多年前的时代深入人心,而且它能为统治者寻找正当性的来源。康熙深明其中的道理,为什么他派人去考察龙脉发源于长白山?这和当时仍然存在的认为满族是异族、不为正统有直接关系。康熙更于1677年将长白山定为清朝发祥圣地,并封长白山之神,祀典规制如同五岳,还将祀典纳入清朝典制仪规,规定每年春秋两祭,逢国家大典的时候则会派遣大臣祭告。你看康熙、乾隆、嘉庆、道光等清朝皇帝多次亲自或派员望祭长白山,就知道长白山对清朝统治者意味着什么了。”

  刘亦然沉吟道:“只是此去长白山,或许有些危险……”

  赵劲夫摆摆手,正色道:“亦然,我相信若是我遭逢劫难,你和陈蕾也会义无反顾地去救我。所以,有些客套话,你就不要再说了。有那个时间,等陈蕾父女平安回到北京,你请我好好吃一顿铜锅涮肉比什么都强。”

  刘亦然大笑,赵劲夫收拾起文物等,退房结账,到汽车站买了两张前往安图的大巴车票。七个小时之后,车至安图县城,天色已晚,没有车辆去往长白山,两人只得就近找了一家旅店。住下之后和旅店老板打听,老板热情,主动联系了一个司机,告诉赵劲夫司机在长白山区域长大,想找哪一座山峰,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人了。赵劲夫大喜,与司机约定明日一早起程,又与刘亦然商量些长白山龙脉宝藏事宜,不觉夜深,两人安歇。

  至天明两人起床洗漱吃饭,旅店老板言道,进山艰苦,少有人迹,怕是食物难寻,又为两人准备些简易食品。两人谢过,退房结账,早有司机等候在旅店门前了。

  

  司机姓李名胜,听得赵劲夫与刘亦然所去何地,拿着地图看来看去,认定地图所指山峰在屯子镇附近。他直言那里山高人少,回来空车,旅店老板说的价钱太低,去上一趟不合算。谈来谈去,刘亦然只得出价三百元,是平时价格的两倍有余,李胜这才答应,两人上车,汽车一路向长白山行驶。

  李胜见两人在后座不语,以为车资问题惹得客人不悦,忙打开车载电台,调至当地频道,播放东北二人转《大西厢》片段。李胜跟随电台哼唱,从后视镜中看到赵劲夫、刘亦然听着二人转神色稍显轻快,气氛稍显活跃,便道:“两位客人,我可真没有要高价,就在前几天,也有两个人要去长白山,同样没有车去,最后出到三百五,我才把他们拉过去。你们要去的山峰,在长白山算比较偏僻些了,我也算拉着客人去玩得多了,很少有人去那里。那儿没什么好玩的,不过偶有挖参的去,这两年也少了。”

  刘亦然心中一动,道:“我们就是去散散心,听说那里的参好,如果有幸能亲手采到些好人参,也算不白来一趟长白山了。”

  李胜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让我猜着了。我说两位客人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不仅是远,还没有路,跑一趟废两条轮胎,汽油钱也得一百多,算上人工、耗费、回来的空车钱,要两位客人三百元,真心不算多。我小时候住在那里,也多少年没有回去过了,要不是想趁着拉客人回家去看一看,我才不接这趟活儿,还让你们误会我要高价,骗你们钱。”

  赵劲夫、刘亦然这才意识到,原来李胜是为着车资的事情。刘亦然不由笑道:“李师傅,你误会了,我们刚才正在想事。我们人生地不熟,这要进了长白山,万一出点事儿,也是个麻烦,正在想着到时候去找个向导,别挖参不成再把自己折进山里,那就不好了。李师傅,你说是不是?”

  李胜吹了一声口哨,显然为客人理解了自己、解释清了误会兴奋:“那你可说对了,长白山太大了,没有人引路进去了就出不来。再说你们找的山,看样子像在云峰村附近,没什么人去,要不说人参长得好,难采嘛。你们要进山,还真得找最熟悉的人。”

  赵劲夫道:“那真是遇对人了,你既然是在那里长大的,就你了嘛。价钱好说,你讲个数,我们绝不还价。”

  李胜嘿嘿笑道:“我倒是想挣这份钱,可是挣不得啊。那里的路太险了,敢去采参的人没几个。前几年云峰村里摔了一个资深的老把头,从那以后就更没人去了。山下的生活多好,这些年居住在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搬下山了,孩子上学,大人随便找个活儿打点儿工,都能挣到钱。那里没几户人家,留下的都是岁数比较大的,下山没活儿干,在山上待着,一年采几次人参,也够活了。”

  刘亦然道:“我们进山估计得几天,能不能找一个岁数别太大、熟悉山里情况的人?”

  李胜道:“我明白,你是担心别到时候领不了路,还得你们照顾,万一出点儿事就麻烦了。我想想,倒是有一个人,五十来岁,身体特别好,就是脾气有些怪。”

  赵劲夫道:“有事讲道理,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天天冲他笑,他还能抬手打人?”

  李胜笑道:“这位客人说得好,可这世上真有怪脾气的人。我说的这个人,自从老伴去世之后一心一意把儿子养大,孩子还行,给大人长脸,学习好,说是什么作为交换生去美国读书了。现在就留他一个人,也不下山,守着一处院子,别人怎么劝都没用,说是祖辈在此,故土难离。这个人我不敢保证行不行,我得去和他说一说。”

  赵劲夫点头应了,一路上与李胜聊些长白山的事情,刘亦然时不时问些大清龙脉的事,李胜直言在当地人人皆知大清龙脉的事,只是三百多年了,没人知道龙脉的穴位在何处,说到兴奋处,不时按一按喇叭。

  车至中途,李胜加了一次油。在加油站,按照李胜的建议,刘亦然买了一箱盛京牌白酒、两条红云烟装到后备厢,当作送人的礼物。

  早上八点车辆启程,直至十一点多才进入长白山群峰。按照赵劲夫地图上标示的位置,李胜驾驶着车辆前往屯子镇云峰村。车过屯子镇,越向前路越难行,后来竟没有公路,都是些山石路了。两人这时才明白,这三百元车资,李胜真没有多要。时至中午,李胜停下车,找了一处泉水,三人吃些旅店老板准备的简单餐食,休息片刻,上车向山中行驶。过了一阵,远远瞧见一处荒凉的山村,几个老人正坐在路边晒太阳。

  李胜指了指半山腰,道:“我说的那人就住在那里。这人不太合群,一会儿咱们上山我先进去打声招呼,好好替你们说一说。说通了,你们再进来。”

  车辆停在小山村里,刘亦然先结算了车资,多付了五十元,李胜笑着谢过,从后备厢抢着搬白酒、拿红云烟,领着赵劲夫、刘亦然向半山腰行去。不多时,人至院前,李胜先进去,赵劲夫、刘亦然等在院外,早看到院内铺设黑色小砖,设有索伦杆,两间正房,门向南开,窗户上贴着剪纸,倒也喜庆。此地民居皆为东北民居风格,只是寻常人家开设一门,这一家却有西门、南门两处,一门走人,二门走牲,看来也是个讲究人。

  十分钟后,李胜抱着白酒、拎着红云烟走出来,对赵、李两人连连摇头。他将白酒、香烟放在地上,道:“不行,这老爷子不答应,说是不沾亲不带故,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帮不了你们什么忙,烟和酒就不收了。”

  刘亦然闻言忙道:“李师傅,烟酒既然拿来了,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我们兄弟两个不是不懂事的人,大老远跑过来,怎么也得让见上一面。见了面,我说道说道,李师傅敲敲边鼓,还是不行的话,咱们再找其他人。”

  左磨右劝,李胜勉为其难转身进屋,片刻之后出来,喊道:“老爷子请你们进来抽袋关东烟。”

  刘亦然、赵劲夫忙拎烟搬酒跟随李胜进屋,只见中间开门,门两旁各开有三窗,屋内亮堂。屋里南、西、北三面筑万字炕。西炕搁板,供奉祖宗牌位。南炕温暖向阳,炕西头摆着双门对开衣柜,深红色里透着喜庆,上绘金色吉祥图案。衣柜黄铜折页,梅花铜垫,看着有些年头了,似是祖传之物。

  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坐在炕上,红脸膛,弓着背,抽着烟袋锅,不时咳嗽一声。李胜引荐说:“这位是刘把头,这一带哪里有参他最清楚。这两位是北京来的客人,想请刘把头进趟山,找找参,见见世面。”

  李胜招呼着赵劲夫、刘亦然,三人在北炕坐下,将烟酒放到炕上。刘亦然道:“也是巧了,我也姓刘,五百年前是一家。说起来挖参可有个故事。刘把头给号号脉,我做了个梦,梦到这里的山上有参。”

  刘把头听至此处,抬眼看了刘亦然一眼,又把眼皮耷拉下,拿过烟袋,让过烟具,招呼两人:“关东烟,香,抽两口?”

  赵劲夫、刘亦然忙谢过,言明自己不会抽烟,刘把头呵呵笑道:“好,年轻人还是别学着抽,老了不咳嗽。哪像我,戒不掉啰,每天抽点儿,吊一口瘾的事。你接茬儿唠,我们这行儿倒是有说法,梦见有参,必有参。这是老天爷赏你的,有福的人才会梦着。”

  刘亦然接着道:“具体在哪里,梦里记不清,但是在哪座山峰我记得明白。主要想着采到参给长辈补一补,所以请刘把头念着这片孝心,劳烦动动身子骨,必有重谢。”

  刘把头敲敲烟袋锅把烟灰倒在地上,咳嗽两声,道:“这时候进山怕是要耽搁些日子。山里苦,吃不着热的,喝的是冷的,晚上还有蛇,闹不好是要死人的。真要去,你们得听我的,要是受不了就现在说,等进了山遇到事见识到难了再说,那可就晚了。”

  李胜喜道:“刘把头爽快,给面子。”又对赵、刘两人道:“刘把头的意思都听明白了?咱们把丑话都说在前面,别到时候作了难,怪人心不实诚。”

  刘亦然把胸脯一拍,大声道:“刘把头豪气,帮人在明处。我们两个都听明白了,进了山一切都听刘把头的招呼。吃喝拉撒都算上,平安回来的话,费用好说。”

  李胜想了想,道:“刘把头,这一趟要几天?”

  刘把头装了一袋关东烟,点燃抽了一口,烟锅明灭间,吐出白茫茫一团,道:“这日子没准,9月一过,人参红籽落,黄金伞盖下来。山洼多,林涧也密,来来去去,少了二三天,多了半个月,看运气。运气在家,啥都好说;运气不在家,把命丢在山里的多的是。”

  李胜哈哈笑道:“按行市价,带客进山,一天三十。吃的喝的刘把头管,客人掏点烟火钱,山里东西贵,一人一天三顿饭钱十五,刘把头辛苦,你们俩给凑个整儿,一天五十。连去带回算八天,先点一半的钱,回来再补另一半。”

  刘亦然当场点出四百元交给李胜,李胜拍手叫声痛快,数好钱放在炕边,道:“刘把头就辛苦一趟,有什么规矩提前和两位讲清楚了。我这里送到站,该回县城了。你们要掏到好货,别忘记也让我瞅上一眼。”

  刘把头眯缝着眼,抬起头看着李胜道:“话别说满啰,进到山里也不一定能采到参。”

  李胜呵呵笑道:“采不到参,就当进山里跟着刘把头玩一趟,长长见识。”

  刘把头不置可否,没接话茬儿,却问李胜有没有绳子。李胜回说有一捆麻绳,领着刘亦然去取,留赵劲夫陪着刘把头说话。两人下得山坡,来到车前,李胜从后备厢里取出麻绳,又将一个短柄铁锹拿出来。刘亦然结清车资,李胜挥手告辞,发动夏利汽车沿着山石路开回安图县城去了。

  刘亦然手拎麻绳、铁锹回到刘把头屋里,靠炕边放下麻绳、铁锹,听到刘把头正与赵劲夫讲进山的规矩。

  进山采参,先祭祀山神爷、土地爷、老把头。进山后,就算是累得骨架酥、腿脚软,也不能随意休息,刘把头喊声“拿火了”,人才能坐下歇脚。跟着把头进山,更不能胡说八道,看到蛇不能怕,听到乌鸦叫,要说喜鹊来了。山里水多,看到蛤蟆不能乱摸,那是元宝,乱摸不吉利。

  进了山,刘把头说了算,要行便行,要歇便歇。看到前面是深坑,刘把头说往前行,眉头不能皱一下,就是深山也得往下跳。

  刘亦然与赵劲夫对视一眼,笑道:“刘把头您放心,一准儿听您的。别说是深坑,刀山火海也随您的吩咐。”

  刘把头装了一袋关东烟,点着火慢慢地吸着,道:“你说的梦,看样子是六品叶,很少见了,是至少六年以上的人参。我头一次见时,才刚刚十八岁,我也是做了一个梦,梦到山上洼子岭一棵百年老树下藏着六品叶。我进山找了半个多月才找到,系了红绳,祭了山神,才敢动手抬参。打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六品叶。你一讲梦到了,我就想这可能是我这辈子修了福,能看到两回六品叶。不过话赶到前头,你要看到六品叶,不能乱喊,人参有灵性,得用抬字尊敬。”

  刘亦然见刘把头讲得庄重,连连应是。刘把头又与两人讲了些进山注意事项,把烟袋锅磕一磕,转头收拾,将采参工具鹿骨钎子、索拨棍、快当刀、快当斧子、红绒绳、油布、铜钱等一一装进小布包里。另准备些干肉等吃食,简易锅灶、帐篷、麻绳、铁锹等,分别装作两个背包,嘱咐刘亦然、赵劲夫各背一个。

  当天夜里,两人在刘把头家安歇,就炕上铺盖躺了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刘把头下了三碗面条,一人一碗吃尽。刘把头背起包,也不锁门,领着两人进了长白山。

  

  闲话少叙,无非进山辛苦,探路寻山,不见六品叶踪影。刘亦然将三件文物上的图案所指描述的景象讲出,刘把头听了只是沉默不语,引着两人翻山越岭,穿林而行。只见山中万木连绵,古树参天,阔叶红松、落叶松等树木挺拔向上,遮天蔽日,几乎午不见日。白日行脚,夜晚歇宿,星光满天,两人向刘把头请教长白山种种,也算是熬得晚间寂寞。天明再行,一日只得两顿饭,早九点,午三点,其余禁食。

  这天午后扎营做饭,恰好有一处山泉水,刘把头在泉边扎营,去林边挖来树根捣碎放入水中,便可见细鳞、鳌花鱼等浮出水面,鱼肚向天,让刘亦然、赵劲夫惊讶不已。两人赶忙捞鱼上来,收拾干净,寻些柴火熬煮,只加一把盐,滋味竟鲜美异常,也算是改善伙食了。

  刘把头只吃一块干肉,喝两口鱼汤,见刘亦然、赵劲夫两人张口大嚼,吃鱼喝汤,须臾间风卷残云,不由笑道:“你们两个倒是没叫苦,还算耐得住。”

  刘亦然收拾了食盒锅具,道:“刘把头都不叫声累,我们哥俩还年轻,怎么敢说苦?”

  刘把头装烟点燃抽了一口,笑道:“你们看着年轻,可是想得不少。走了两天了,我才知道你们要去什么地方。”

  赵劲夫觉得刘把头此话似有深意,道:“刘把头也讲了,采参的事靠运气,人参在哪里谁也说不准,还要辛苦刘把头了。”

  刘把头抽了一口关东烟,道:“你们真是来找人参的?我看你们说的地方,不只有人参吧?”

  刘亦然心中一动,笑道:“长白山物华天宝,到处是宝贝。”

  刘把头哈哈大笑,道:“你们在山里转了两天,说不清六品叶在什么地方,倒是套话直问长白山龙脉,莫不是来挖大清宝藏的?”

  见刘把头笑得不善,刘亦然忙道:“刘把头此话何意?”

  刘把头沉默不语,只是大口大口地抽着关东烟,仿佛在等待什么。

  赵劲夫见刘把头此时似有深意,不免心中思忖,想了想开口道:“刘把头,看来您也不是一般人。”

  刘把头呵呵笑道:“我这脑门子上刻着字?让你看出来了?”

  赵劲夫道:“刘把头的脑门上没有刻字,但您家里可是刻着字呢。”

  刘亦然此时也觉出不对劲,见刘把头虽仍是一副笑模样,看来却有些瘆人。

  赵劲夫见刘把头不说话只是抽烟,便接着道:“在拜访刘把头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这个小山村里的人家都搬走了,为什么刘把头一直在?直到上了半坡看到刘把头的家,我才明白过来,刘把头搬不走。”

  刘把头深深吸了一口烟,重重地吐出来,道:“这我头一次听说,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搬不走,你倒知道了?”

  赵劲夫笑道:“您家里盖的房子,屋顶挂着绿琉璃瓦,房屋建筑非坐北朝南,而是坐东朝西,方向直指长白山,那个方向我后来想到了,正是龙脉所在,有看护之意。家有两道门,刘把头在夜里讲古,说是西门走人,南门走牲,但真正的含义是西门为喜门,南门为丧门。您家里的房子屋面阴阳瓦,屋顶挂有绿琉璃瓦,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但这可不是寻常人家的装饰,院内又铺着黑色小砖,凡此种种,表明此为清朝皇室陵寝建筑的特点。在这长白山深处半坡,刘把头守得什么陵?我当时也有疑惑,后来想明白了,那时候我就知道刘把头有秘密。”

  刘把头笑道:“我说什么来着,你们不是来挖参的。”

  赵劲夫也笑道:“既然话摊开了说,我们不是挖参人,刘把头也不是采参的人。您家窗户上贴着剪纸,表面上看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九月贴窗花的习俗,实际上却是祭祀长白山神时的仪式。萨满跳神,必有渥辄库,而渥辄库正是长白山神的化身。我当时便有些疑惑,走近仔细看了看剪纸的内容,便恍然大悟了。”

  刘把头不由脸色一变,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赵劲夫笑道:“我平时爱钻研些符号,凡是和符号相关的内容都会特别吸引我。我注意到您家里的剪纸,一个人躺在地上,几只鸟围绕在四周,还有几个人虎视眈眈,便知道这是在讲乌鸦救罕王的意思。这两日刘把头一直在试探我们两人,那时我便意识到,李胜所讲您不下山的原因并不是什么故土难离。如果让我斗胆猜一猜,刘把头不走,正是为了大清的宝藏。再进一步说,您在这里守的是大清朝的龙藏。”

  刘把头将烟袋锅中的烟灰磕出,又装了一袋关东烟叶抽起来。他默默地听赵劲夫讲完,抬起头来仔细看着眼前两人,半晌方道:“我想了半天还是不能放你们走。其实先前李胜引了你们来时,我是不想带你们进山的。但李胜二次进屋,我仔细问了你们两人是如何来到长白山的,他提到你们两人讲什么大清龙脉,你们却说什么梦中六品叶,我就猜到你们是做什么来的。你们既然到得了此处,那只能说明,你们得到了那三件东西。”

  话至此处,赵劲夫、刘亦然两人大吃一惊。只见刘把头缓缓将烟灰磕出去,将烟袋锅收起来,慢慢地站起身来,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道:“你们也不要想着逃,逃是逃不掉的。我明白告诉你们,那三件东西指引的方向不是大清宝藏,而是假龙脉的杀人潭。我既然在这里见到你们,那么你们的下场只有一个,活是活不了了,好好地去阴间吧。”

  赵劲夫忙道:“刘把头,您误会了。”

  刘把头哈哈大笑,道:“误会?那三件东西是我祖父亲手藏起来的,为的就是把想挖龙藏的人引到此处,一刀一个宰了。怎么就让你们找到了?你们来看一看。”说着从溪边向东走了几步,道:“这道溪水而成的深潭,水深六米,里面白骨累累。你们以为只有你们想找到大清的龙藏?那深潭下面有多少想要寻宝的人,都被我祖父一刀一个杀了,都葬在了此处。他们的下场,就是你们今日的下场。”

  话音方落,刘把头面露凶恶之相,从身后小包取出快当刀、快当斧子,左刀右斧,怒睁二目,斧带风声,刀闪寒气,向着刘亦然和赵劲夫砍去。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 藏宝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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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图(全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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