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言的房门被悄悄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踱步而来,在床边坐了下来。他弯下腰抱住了床上沉睡的人儿,将脑袋深深埋在她的肩窝,眷恋地嗅着其发间的香气。
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他只要合上眼睛,就会想起和她依偎取暖的那段日子。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念。
“不要……不要过来……”
沈不言面色惨白,眉头紧蹙,似乎正陷入一场无止尽的噩梦之中。
男人眼神一黯,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在没有他陪伴的十五年里,她是怎么度过的?
他依依不舍地摩挲着她光洁的脸颊,不自觉勾起唇角,凝固成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能重新找回她,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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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薄雾缭绕,山色青翠。天空如洗过一般澄净透彻。
沈不言缓缓地睁开双眼。
翻了个身,惺忪的双眼登时睁大,残余的睡意一扫而空。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
她仔细思索了一番,昨晚睡觉前她应该没有倒过水。
那么,现在只剩下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K做的。沈不言自嘲地笑了笑,除非K脑子进水,不然身为敌对双方,她做不出这种事。
至于第二种可能……
沈不言推开了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对面的房间,轻轻地扣了两下门。
“季先生,你醒了吗?”
屋里没有应答,沈不言扭开门把手,毫不犹豫地推开一丝缝隙,探头去看,屋里窗帘紧拢,床褥整齐。
她不曾注意,一只手慢慢地从她背后伸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
沈不言差点惊叫出声,吓得脑袋磕在了门板上。
季天霖伸手去揉她脑袋:“是我吓到你了吗?”
“你怎么走路都没声的?”沈不言躲开他的手,揉着脑袋闷声道。
“我想知道,你来我房间门口干什么呢?”季天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沈不言想到床头柜上的那杯水,刚要开口询问,却见季天霖额头上贴着退烧贴。
“你烧还没退?”沈不言惊讶地问。
“嗯,昨天本来都快好了,但是今天不知为何又开始烧了。”
沈不言蹙眉:“你是不是没按时吃药?”
季天霖眼眸低垂,没吭声。
那就是了。
沈不言冷声道:“不吃药还想痊愈?都烧成这样了,马上跟我去医院。”
季天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我不去医院。”
“去个医院又不能要你的命!”沈不言气极,这家伙怎么像小孩一样净和她无理取闹呢?
“反正我不去。”季天霖怨念地撅了撅嘴。
沈不言仿佛从眼前这位185大高个后面看到了一个小学生的影子。
幼稚鬼。
叹了口气,她放软语气:“不去医院可以,吃药总得吃吧。”
季天霖没有作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虚虚地握住她的手,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闪了闪:“我乖乖吃药的话,你会喂我吃巧克力吗?”
沈不言无意识地看了眼手,那暧昧酥麻的一幕涌进脑海,让她不自觉地产生了抗拒心理。
可是看着他灼灼的目光,她竟然无法推开他的手。
嗫嚅一会儿,沈不言反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好起来”。
手心里传来了一阵暖意。
“好。”
他的声音如春风般醉人。
季天霖果真听话地喝了药,连碗底的渣都舔得干干净净,还把碗倒过来给沈不言看,眼睛亮晶晶地像是在求表扬。
沈不言顿感自己养了一个小学鸡……不,顶多幼儿园小班。
“我喝完了,你也应该遵守承诺。”季天霖笑眯眯地看着她。
沈不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算了,不就喂巧克力嘛,又不是喂屎,再说了,就算是喂屎,那也是季天霖吃,关她屁事。
沈不言迅速地掰下一块巧克力,脸色阴沉地坐到季天霖身边,道:“张嘴。”
他乖乖照做,她眯起眼睛,对准了他的喉咙,稍微一用力,手里的巧克力便飞了进去。
“完事。”沈不言淡定地拍了拍手。
季天霖愣了几秒,突然回神,捂着脖子咳嗽起来:“咳咳,卡,卡住了……”
沈不言给他倒了杯水,露出了危险的笑容:“以后还想我喂你巧克力吗?”
季天霖一边往喉咙里灌水,一边可怜兮兮地摇头。
见他这副乖巧可怜的模样,沈不言满意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触感极好,摸了几下让人爱不释手,仿佛在吸一只大型犬。
片刻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迅速地收回了手。
某只被摸得很舒服的人型犬面露怨色,屁股后似有一条大尾巴耷拉下来。
沈不言在心里暗骂自己愚蠢。
她是被蛊惑了吗……也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洗头……啊,好脏……
一番折腾以后,沈不言和季天霖坐在沙发的两侧,气氛安静得有点尴尬。
沈不言想了想开口道:“季先生,我想问你个问题。”
季天霖微笑:“沈小姐,你说吧。”
沈不言沉吟片刻道:“昨天晚上你几点睡的?”
季天霖抬眼望天,思忖一会儿,不确定地答道:“大概是九点吧。”
这么早?
沈不言大致算了算,自己是十点半躺床上,看了会书以后,在十一点左右入睡。如果季天霖没撒谎,那么床头柜上那杯水就不可能是他放的了。
不过……这家伙平时没个正经,谁知道他嘴里说的话是真是假?
沈不言眯起眼睛,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所谓实践出真知,她不如就在晚上蹲点,看看来者是人是鬼。
那个人最好别是季天霖,否则的话,就休怪她无情无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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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十点,沈不言见季天霖房门紧闭,在他房门口装腔作势地伸了个懒腰,高声道:“好困啊,赶紧睡了……”
然后她钻回房间,重重地把门关上。
她在被子里塞了几个枕头,尽量让被窝鼓起来,伪装成有人在睡觉的样子,四周昏黑,常人乍一眼看绝对分不出真假。
接下来,就等好戏开场了。
她静静地躲在门后,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手腕上的表盘,心脏随着秒针的移动而跳动。
半小时过去了。
……人怎么还不来?
沈不言揉了揉在实木地板上硌得生疼的屁股,心道还好明天画廊休息,不然她不知道得涂多少粉才能遮住黑眼圈。
踏,踏,踏。
沈不言揉屁股的手僵在原地。
外面来人了?
她屏住呼吸,双手趴在门板上,侧脸把耳朵贴了上去。
门外传来了似有若无的脚步声。
沈不言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这黑灯瞎火地广人稀的,该不会真的是……
她的脑海里转瞬出现了某位伴随气泡音出场,面色惨白,身上挂着破碎布片,全身关节扭曲的女鬼。
“咳,咳咳……”
走廊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咳嗽声。
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天,沈不言用脚都能猜出这声音属于谁。
她把门掀开一道缝隙,睁大眼睛朝外看去——
果不其然,是季天霖。
……这家伙大晚上不睡觉在走廊溜达是在作甚?
沈不言心下一动,蹑手蹑脚钻了出去,没想到和季天霖打了个照面。
只见季天霖双眼无神,脚步散乱,似乎正处于一种无意识状态。
这迷茫的神态,这僵硬的动作……
沈不言恍然惊觉,他该不会是在梦游吧?
难怪这人的感冒迟迟不好——任谁大半夜在外面吹一宿的冷风,都得冻出一身的病。
据说,梦游的人是不能叫醒的,否则那个人轻则疯癫变白痴,重则休克死翘翘。
但是,如果放任他在房子里乱转,万一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
叹了口气,沈不言悄悄地跟上了季天霖的脚步,紧随其左右,仔细观察他的动向。
季天霖摇摇晃晃地绕着走廊转了一圈,继而慢吞吞地向他的房间走去。
沈不言见状松了口气,刚想撤退回房,又转念一想,这家伙进房间以后肯定不盖被子,要是冻一夜把脑子烧坏了,那她亏大发了。
算了,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她还是等他安稳睡下再走罢。
想罢,她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季天霖僵直地立在床边,呆呆地朝着一处看,忽然眼睛一闭,直挺挺地往地板的方向倒去。
沈不言刚进房间就见到这场面,不假思索飞奔前去拉住季天霖的身子,不料对方脚下一滑,身子转了个方向,抱着懵逼的沈不言双双倒在床上。
沈不言试图挣扎,可身上的男人以绝对的体重优势把她压得死死的,使她动弹不得,只得放弃。
他们此刻的距离近在咫尺,她能感到他结实的胸膛略微起伏,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不紧不慢,沉稳而坚定。
她微微侧目,只见他安静地倚靠在她的肩上,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脖颈,像有羽毛轻搔,漾起些许酥麻。
不知怎的,她的内心没有掀起一丝旖旎,只觉得一股暖意涌入心里,使她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全身的戒备。
脑海中的意识逐渐消逝,她控制不住地阖上了眼眸,沉沉地睡去。
不消片刻,一双澄净眼眸在黑暗中睁开,目光温柔而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