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言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那杯凭空出现的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实在是没法子,只能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毕,她下楼打算寻点吃的,倏地听见厨房里有动静。
她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扒着移门伸着脖子朝里看——
只见季天霖微微垂头,清朗俊逸的侧脸温柔似水,神情认真而细致。
他熟稔地将火腿切片,然后热锅放油,将火腿片煎到微微有点焦,取出盛盘。
这家伙竟然起这么早。
“沈小姐。”
沈不言冷不防地被点名,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啊?”
季天霖擦了把汗,温和地笑:“你喜欢吃荷包蛋吗?”
沈不言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好意,摇了摇头:“你不用管我,自己吃吧。”
季天霖的声音低哑温柔:“你是喜欢的,而且蛋必须是全熟的,对吗?”
“……你在我房里装摄像头了?”
季天霖眨了眨眼,语气真诚:“噢,那我猜对了。”
沈不言:……
季天霖从面包机里拿出烤过的面包,将火腿、鸡蛋、生菜夹在面包中,接着用刀将三明治切成了两半,盛盘端上了桌。
两人相对而坐,静静地啃着三明治。
沈不言觉得味道有点淡,刚要起身,对面递来一个盛着白色粉末的小罐子。
“……谢谢。”沈不言拿起罐子洒了两下,心里涌起了怪异的感觉。
她好像从来没和他提过自己在吃蛋的时候喜欢加糖,他怎么那么笃定她想要的是白糖?
吃完早餐也才刚四点半,沈不言换了身宽松的运动短袖,在客厅里游刃有余地做热身运动。
她有个习惯,每天早上在山上跑两公里,以此放松心情,舒缓压力。
这是她主治医师给她提出的治疗方法,以运动的方式缓解焦虑,减少噩梦。
这方法实话说用处不大,但是沈不言爱上了跑步,这么多年倒也坚持了下来。
换完鞋,沈不言直起身子站了起来,一只手横在她身前,为她打开了大门。
她扭头一看,一张温润的笑颜映入眼帘。
“你要走了?”
沈不言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这遗憾的口吻怎么好像她舍不得他走似的……
季天霖闻声一笑,柔声道:“不,我陪你跑步。”
沈不言当机立断地拒绝:“不用了,你的手坏了,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
“嘤,一个人在家,这荒山野岭的,我怕。”
沈不言:……
一个大男人嘤嘤嘤地叫唤真的好吗?
再说了,怕的话就回市中心去啊,干嘛非要赖在她家里蹭吃蹭喝!
沈不言忿忿不平地想着。
季天霖轻声补充一句:“听说莱茵山上的日出很美,我兴许还能找找灵感。”
找灵感?
沈不言疑惑地看他一眼。
季天霖眨了眨眼:“说不定我兴致一来,还能画一幅风景画哦。”
风……景……画……
沈不言迅速地在头脑中将季天霖的人气进行转换,估算了下这幅风景画的价值。
按照市场情况,以季天霖的实力来看,他的画作价值可达千万,如果运作的好,翻个几倍也不是不可能的。
再算一算抽成……她赚大发了!
有钱就好说话,不就跑个步嘛,走你!
见季天霖背着画具,沈不言好心建议:“你身上的东西看起来很重,要不要我帮你拿一点?”
季天霖摇了摇头:“很轻的。”
说罢,他半蹲下来卸下了画板,接着单手一抓,轻而易举地把它提了起来。
他抬头冲她一笑:“看,是不是很轻?”
沈不言咽了口口水。
这还是刚才那个装可怜的嘤嘤怪吗?
两人在山间小道慢步小跑,云雾缭绕,清风吹拂,草木馨香,颇有一番诗情画意。
“沈小姐有看过莱茵山上的日出吗?”
沈不言侧目,季天霖正看着她,一双琥珀色的浅瞳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心下一动,她垂下头,低声道:“没有。”
在这里的生活仿佛设定好的程序,除了画廊就是治病,机械而无趣。
原本对于生活的热情逐渐消失殆尽,缤纷的色彩在她的眼里与黑白无二。她时常在怀疑,或许应该消失的人格是她,而不是K。
“我……只是在活着。”她迷惘地叹息。
什么也不敢爱,什么也不去想,只是活着而已。
“活着就是莫大的幸运。”季天霖微笑道。
活着真的是幸运的吗?
沈不言不觉怅然。
山里的天气总是变幻无常,刚刚天空万里无云,凉风吹过,转眼间堆积起厚重的乌云,摇摇欲坠。
裸露在外的手臂被寒风吹得发冷,沈不言不悦地皱眉。
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
沈不言抱住胳膊,抬起头望向天空,豆大的雨点从灰色的空中倾盆而下,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件外套挡住了她的视线,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季天霖温热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动作认真而轻柔。
“雨很大,披好了。”
沈不言攥紧了头上盖着的外套,往下扯了扯。
外套带着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极好闻。
沈不言突然意识到什么,叫了起来:“那你怎么办?”
“我?”季天霖顿了顿,笑道,“我喜欢淋雨。”
沈不言撇了撇嘴,谁会喜欢淋雨呢?
她垂下头,并未觉察到自己嘴边逸出的笑意。
“季天霖,”她喊了他的名字,把外套拉开,给他留了个位置,“进来。”
沈不言侧眸,微微一怔。
天色阴沉,有他站着的地方却是明亮的,就好像他微笑时弯弯的眉眼。
季天霖一只手抓住外套,另一只手则绕过沈不言的脖颈,将她那边的外套拢紧。两人近在咫尺,暧昧的呼吸相互交织,他温热的气息将她完全包围。
“今天没让你看到莱茵山的日出,抱歉。”沈不言歉疚道。
“虽然很可惜,但不令人悲伤,因为下次还会有机会的。我始终相信,只要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季天霖温润的声音如冬日灿烂的暖阳。
无论是以普通人的面目平庸地活,还是以破碎的灵魂痛苦地活,只要一天一天地活下去就好了。
沈不言突然觉得,那个让她恐惧的存在忽然没那么可怕了。
不完整的她,也可以完好地活着,就像正常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