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适看着陆贽,“既然陆相反对,就说说你的看法”。
陆贽道:“宣武地处水陆要冲,不仅扼制淮夷,保障楚甸,而且隔断两河,保障江南粮道及运河安全。刘玄佐在时,一直谨奉朝廷之令,河运畅通,四境安宁,成为长安屏藩。可刘士宁平日里骄狂枉法,残暴嗜杀,若让它承袭节度使之职,微臣担心他不服朝廷约束,一旦宣武军失控,淄青、成德、淮西必见势而动,倘若三镇连成一片,不但徐州失去屏障,东南半壁江山也将难以掌控”。
裴延龄付之一笑,“陆相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刘玄佐执掌宣武军七年之久,在他的教化之下,军中将士早已心向朝廷,岂能因一己之猜测而寒宣武将士之心。况且眼前最现实的问题是,如果不答应刘士宁的要求,他一怒之下借此兴兵作乱,那才是不可收拾”。
陆贽道:“陛下,刘士宁生性残暴,待下刻薄,未必能得人心,而且行军司马李万荣和都知兵马使邓惟恭与刘玄佐为同乡,在宣武军中资历甚高,未必肯服刘士宁,刘士宁也视二人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朝廷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拒绝承认刘士宁,然后从二人之中择其一人为留后,其必定感念朝廷恩德,誓死效忠陛下,使宣武牢牢掌握在陛下手中”。
裴延龄继续反驳道:“陆相如此挑拨宣武军内部关系,是在往宣武军火上浇油,如此一来,宣武军必定大乱,请陛下三思”。
李适思前想后,陆贽的建议相较于裴延龄,更加符合自己的利益。
“两位爱卿都言之有理,但刘士宁不过一孺子而已,其父亡故,竟敢秘不发丧,隐瞒朝廷,如今还自请留后,若今后人人效仿,还要朝廷何用,不过也不宜激怒刘士宁,朕以为可以委派一名得力之人前往宣武宣旨监军,见机行事,不使宣武生乱,诸位爱卿可愿自荐或引荐?”
现在的宣武军如同一处火坑,不管谁去都是往火坑里跳,李适寻遍大殿各个角落,无人吱声,正失望之时,右神策中护军俱文珍主动请缨。
“陛下,奴才愿意前往!”
李适大喜,生怕俱文珍反悔。
“文珍公忠体国,朕心甚慰,朕即任命你为宣武军监军,择日前往宣武。另许你从神策军中挑选一千名亲军随你前往,以策安全,望你相机行事,联合李万荣和邓惟恭拿下刘士宁,替朝廷守住宣武,再立新功”。
俱文珍叩头,“奴才必万死以报陛下”。
散朝之后,大臣们出了殿,舒王李谊叫住裴延龄。
“裴侍郎,陛下令我清查左藏库,不知今日可否方便?”
裴延龄笑呵呵地回道:“下官早已等候多时,所有账目明细均已准备妥当,只待舒王亲临”。
“既然如此,还请裴侍郎带路”。
“舒王请”。
李谊随同裴延龄前往左藏库,随行还有户部、吏部以及太府寺等部门官员。
裴延龄引着李谊单独进入左藏库各个仓库,粗略看了几本账目,只见裴延龄神态自若,而李谊的一张脸却变得铁青,憋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停住脚步。
“裴侍郎,你曾在大殿之上当着陛下及满朝文武大臣说左藏库钱帛绢布,堆积如山,光钱币就不少于七千万贯,可为何本王今天只看到了零零散散一些绢布,钱币别说七千万贯,我看连七十万贯都不见得有,这账目与实物明显就对不上,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裴延龄不慌不忙地邀李谊落座,亲自为他沏上茶。
“不瞒舒王,账目与实物确实对不上,左库根本就没什么钱,只是在勉强维持而已”。
李谊怒目圆睁,拍案而起,“裴侍郎,你这可是公然欺君,难道不怕陛下怪罪?”
裴延龄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挥手示意李谊坐下,李谊由怒转惊,实在想不明白裴延龄为何犯下欺君大罪还能泰然自作,像没事儿人一样。带着好奇,他重新坐了回去。
“舒王息怒,听我慢慢和您说。这左藏库的钱乃属朝廷,不是陛下私有,陛下根本不在乎里面到底有多少钱,陛下真正在乎的只有内藏库的钱,那才是可以光明正大用之即取的”。
“可你夸大政绩,取媚陛下,你就不怕本王将实情上报陛下?”
裴延龄嘴角微扬,“陛下亲自任命我为户部侍郎兼判度支,掌管天下钱粮收支,舒王要是上报上去那不是在打陛下的脸面吗?陛下之所以让舒王前来调查,只是为了做给陆贽那帮人看,这完全是对舒王您的信任”。
李谊道:“裴侍郎真是好本事,不但敢欺君,还敢胁迫本王,看来从今以后本王对裴侍郎得另眼相看了”。
裴延龄突然起身向李谊行礼,“舒王风度雍然,深受陛下宠爱,前途无可限量,将来入继大统也未有不可,下官愿为舒王牵马执鞭,赴汤蹈火”。
李谊大为震惊,“裴侍郎切勿胡言,陛下春秋正盛,又有太子承欢,本王受陛下养育之恩,从未做过他想”。
裴延龄道:“下官与舒王坦诚相待,舒王为何不与敢与下官坦诚相待?”
李谊神色慌张,望了望外面,“时候不早了,本王该回去了”。
李谊匆匆离开,裴延龄望着他慌乱的背影露出邪魅的笑容。之后,李谊隐瞒真相,为裴延龄作伪证,陆贽等人虽然不信,但也无可奈何。
而李淳自从那日与吴若伊不辞而别后,这几日在府中总是心不在焉,长长坐在池边栏杆发呆。
“广陵王,广陵王?”
吐突承璀一边呼唤李淳一边在他眼前不停的挥手。
李淳郁闷地起身冲着吐突承璀屁股便是一脚。
“你还好意思来见我,那天我被吐蕃人追杀,你跑哪里去了?”
“您不是让我和紫萝与你们分开跑嘛,等我回过头来找您,您和吴姑娘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李淳突然眼前一亮,举手招呼吐突承璀,吐突承璀迅速挡着脸往后退。
“你躲什么躲?赶紧给本王过来,我问你点事儿”。
吐突承璀战战兢兢地把脖子缩成一团,走到李淳面前。
“什么事儿啊?”
“那日你和紫萝是一起逃的,最后你们是在哪里分开的?”
“云来客栈啊,就在青云楼旁边”。
“也就是说吴姑娘她们就住在运来客栈了?”
“那肯定啊,广陵王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走,咱们现在就去云来客栈”。李淳拍了一下吐突承璀肩膀,快步出门。
“去云来客栈干嘛啊?”吐突承璀一边问一边紧紧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