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撩车帘,官署台阶上的谢归舟已经不在。
银发高高束起,身着常服的孟正德正缓缓向她走来。
“父亲。”
孟南枝笑脸微扬,由月满扶着跳下马车。
孟正德点头,“坐我那辆车吧。”
孟南枝没有拒绝,示意阿贵带着月满,她与父亲一同坐上老阿福驾的那辆马上。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路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车内点着熏香,小小的案几上还着了一盒糕点。
孟正德从中取出一块递给她,“可饿,吃一点。”
孟南枝接过小口轻抿,是她最喜欢的桂花糕。
她看了眼父亲满头的银发,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用词,方才轻声开口道:“父亲,我今天去牢狱看了林婉柔。”
言罢,孟南枝将情况从头到尾和父亲说了一遍。
孟正德闻言眉心紧皱,手指轻轻扣击凳面。
孟南枝见状,又道:“父亲,虽然她暂时被我唬住了,但保不准她什么时候发疯就全部说出来了。”
孟正德轻轻点头,安抚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妥善处理。”
回到孟府,孟南枝下车直接去了自己的阁楼,将那枚鸽血石取出来,揣在手心,返回厅堂递到坐着的父亲手里。
孟正德看着手里的鸽血石,神色复杂。
没有多说,起身缓缓走向后院。
那里,是孟南枝母亲的灵堂。
孟南枝没有起身跟着过去。
她坐在椅子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巨幕中的情形一遍一遍地在眼前浮现,她在努力地回想细节。
别看她在林婉柔面前表现得很冷静,其实她心里也有些没底。
那次她从陆筝筝头上拽下母亲留给她的鸽血石时,就隐隐觉得不对。
为什么,林婉柔一直要留着这枚鸽血石。
巨幕里陆筝筝逆天改命的一生,跟这枚鸽血石究竟有没有关系。
孟南枝不是没有怀疑。
只是里面关于这方面的线索实在是太少。
但,好在她和父亲都有心理准备。
直到过了晚宴时间,父亲还没有出来。
月满为孟南枝添了茶水,“夫人,需要摆饭吗?”
孟南枝摇头,“再等等。”
只要牵涉到母亲的事,父亲就很难保持冷静。
尤其是这次,林婉柔的话,间接证实了他们此前的探讨,也是对母亲身份猜测的最坏预算。
孟正德回到正厅时,已经月上柳梢。
他面色平静,眼尾泛红,眉宇之间露着疲态。
孟南枝让下人摆了饭,朴素、简单,都是父亲爱吃的。
但孟正德依旧没有吃多少,待下人收走碗筷,他才缓缓开口,“枝枝,为父去宫里走一遭。”
“父亲,您小心点。”
孟南枝点头,让月满取来披风给他披上。
扶着父亲登上马车,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孟南枝轻叹一口气,转身回到院子,上了阁楼。
没有就此歇息,父亲不回来,她很难睡着。
洗漱过后,便取了一本闲书翻看。
直到一更的闷响从巷口传来,孟府的大门才缓缓打开,老阿福带着父亲回来。
孟南枝还未跑下楼阁,守门的福顺便跑了过来。
他福着身子,笑道:“夫人,老爷说事情已经妥了,让您不用担心,早点歇息。”
孟南枝抬手示意他退下,心中微松一口气。
看了眼父亲院子的方向,他既然特意让福顺过来告知,想来是想就此歇息的,便没有再去他的院中打扰。
回到房中,孟南枝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眠。
脑子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现实的生活,一会儿是巨幕里的情节。
翻来覆去,明明秋气凉爽的天,硬是被她折腾出一身汗。
守着的月芹一脸担忧,“夫人,您可又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奴婢再为您沏完药?”
虽然洪太医说那药是一日两次,但夫人若是病重,也是可以多加一次的。
孟南枝摇头,“不用,你备水,我洗漱一下。”
月芹:“夫人,简单洗一下吧,莫要着凉。”
等老爷的时候,夫人已经洗漱过一次了。
孟南枝点头,她只是燥得难受。
好在清洗过后舒服了许多,这次再躺下,孟南枝没有乱动,也不知后来怎么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只是天气不太好,乌云遮日,阴沉沉的。
早起的父亲已经去了官署,孟南枝让月芹陪着自己用了早膳。
自修儿他们一个个去了侯府,孟南枝自己在家还真有点不适应。
洪太医例行过来为她看诊。
“夫人,依下官看,您这身子基本算是痊愈了。”
在洪太医看来,孟南枝的身子,底子很好,脉象健康。
寻常人得了风寒,怎么也得五六天,还可能会引发肺咳之类的。
但孟南枝只用了三日,基本就算好了。
孟南枝点头,“这几日,有劳洪太医了。”
洪太医笑道:“不辛苦,这些都是下官应该做的,下官还没恭喜夫人,世子少年出众,受圣上嘉奖,即将受爵一事。”
言罢,他从医箱里取出一枚精致的锦盒递给孟南枝,“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前两日他过来,孟南枝一直病着,府中上下都紧张得要命,他提都不敢提。
今日就孟南枝在,他这张碎嘴,怎么也要多说两句。
孟南枝接过来,也未打开,“多谢洪太医惦记。”
洪太医摆摆手,笑得一脸谦和,“夫人客气了,下官这礼不及您为下官做的十分之一。”
孟南枝笑了笑,并未多言。
欠人情的话说的多了,跟绑架似的,徙伤情分。
洪太医顿了顿,“夫人,我前两日在将军府看到医圣在给将军治病。”
他还记得孟南枝此前曾问过他,将军的伤能冶不能。
他当时为了不参和,故意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
可他前日在给孟南枝看诊后,拐去将军府时,却看到医圣在给将军诊治。
想到自己现在院副的位置都是孟南枝为他争来的,洪太医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虚,连着两日晚上都没睡好觉。
孟南枝指尖微动,面上却是平静地浅笑道:“洪太医,将军由医圣看诊这是好事,不过,这总归不是我们作为外人该操心的事。”
洪太医闻言微怔。
这是啥意思?
外人?
谁不知道将军谢归舟心悦于你,你怎么能说自己是外人。
还有不该操心,就是不管不问了?
那他想说的话,还说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