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肃穆的皇城。
白辰独自一人缓步走在回府的宫道上，清冷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
白日里朝堂之上的雷霆万钧，舌战群儒的意气风发，此刻已然沉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如无形的山岳压在他的心头。
皇帝的旨意，既是天大的信任，也是一道几乎无解的难题。
组建新水师，扫荡东南倭寇，这本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可陛下却偏偏加上了那样的限制，不得大规模抽调现有卫所官兵，人手、粮饷、器械，大头要自己解决。
这无异于让他白手起家，凭空变出一支能征善战的庞大水师来。
白辰眉头紧锁，步伐也随之沉重了几分。
从贪官污吏手中榨取来的银子虽多，可要支撑起一支新军的开销，尤其是耗资巨大的水师，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人从哪里来？
那些久经沙场的悍卒，哪个不是各卫所的宝贝疙瘩，皇帝不松口，谁敢擅自调动？
若是强行招募流民，短时间内又如何能形成战力？
更别提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一旦自己稍有差池，必然会群起而攻之，落井下石。
“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夜风里。
回到白府，书房的灯火早已点亮。
刚换下朝服，仆人便来通报，说是胡维大人求见。
白辰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自废后一案了结，胡维便彻底倒向了自己，如今已是心腹之人。
“快请胡大人进来。”
片刻之后，胡维快步走入书房，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敬佩。
“下官参见白大人！”胡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胡大人不必多礼，坐。”白辰抬手示意，语气温和。
胡维依言落座，却仍难掩兴奋之色。
“大人今日在朝堂之上，真是让下官大开眼界！谈笑间，便令那些贪官污吏俯首认罪，更是为朝廷追回巨额赃款，此等雷霆手段，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白辰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不过是些分内之事罢了，算不得什么。”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敛去，转为一丝凝重。
“胡大人，你我如今也算是自己人了，有些话本官也就不瞒你了。”
胡维见状神色一肃，立刻正襟危坐。
“大人但讲无妨，下官洗耳恭听。”
白辰将皇帝在内殿单独召见，命他组建新水师，清剿东南倭寇，以及那苛刻的限制条件，一五一十地向胡维道来。
他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的困境与压力和盘托出。
这既是对胡维的信任，也是一种求教的姿态。
毕竟，论及朝堂之外，各地州府的实际情况，浸淫官场多年的胡维，显然比自己这个新贵要了解得多。
胡维静静地听着，脸上的惊愕之色越来越浓。
待白辰说完，他久久没有言语，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书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响。
“陛下这道旨意。”胡维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干涩：“确实是难为人啊。”
白辰点了点头，目光诚恳地看向胡维。
“胡大人久历官场，对各地情况了如指掌，依你之见，此事可有破解之法？”
胡维沉吟片刻，缓缓摇头，脸上满是忧虑。
“大人，恕下官直言，此事难，难于上青天！”
“如今各地卫所，兵力本就捉襟见肘。”
“北境要防备鞑靼，西陲亦有异动，内陆州县，更是要弹压地方，维持治安。”
“眼看开春在即，冰雪消融，各地流民恐生事端，匪患亦有抬头之势，正是需要加派兵力清剿之时。”
“这个时候，想要从现有卫所大规模抽调精锐，组建一支全新的水师，陛下不允，也是情理之中，否则必然会拆东墙补西墙，顾此失彼，甚至可能引发更大的祸端。”
胡维的分析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让白辰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试图压下心中的烦躁。
“那依胡大人之见，这人手当真就毫无办法了吗？”白辰的声音有些低沉。
胡维叹了口气，似乎在斟酌措辞。
“朝廷明面上的兵力，确实已经调动到了极限。”
“不过……”胡维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
“下官倒是知道，在江南、东南沿海一带，不少世家大族、地方豪绅手中，豢养着大量的家丁、护院，甚至私兵。”
“这些人，许多都是亡命之徒，或是退伍的老兵油子，平日里为那些贵族看家护院，甚至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其战力，未必就比卫所的官兵差，甚至犹有过之。”
“只是。”胡维的语气带着明显的顾虑：“这些人只听命于其主家，属于私产，便是陛下，也无权直接调动征用。”
“动用他们的力量，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可能养痈遗患，后患无穷啊！”
胡维本意是提醒白辰此路的风险，却未曾想，他的话音刚落。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在书房内响起。
只见白辰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瞬间迸发出惊人的亮光，仿佛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私兵？家丁护院？”
“好，好啊！”
他豁然起身，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惆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决断！
“胡大人，你可真是提醒了我！”
“就这么办！”白辰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胡维被白辰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得目瞪口呆。
“大……大人！”
“万万不可啊！”胡维急忙起身劝阻，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担忧。
“那些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尾大不掉，与他们打交道，风险太大了！”
“若是让他们借此机会，将手伸入军中，后果不堪设想啊！”
“而且，就算他们愿意出人，又岂会真心为朝廷效力？只怕是另有所图！”
面对胡维焦急的劝说，白辰却只是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强大的自信，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锋芒。
“胡大人，你的顾虑，我明白。”
“风险确实不小，但我有我的办法。”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东南那片波涛汹涌的大海。
“陛下既然给了我这个难题，我白辰，自然要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案。”
“至于那些世家大族……”
白辰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道自信的弧度。
“他们的人我要用，他们的钱，我也未必不能用。”
“放心吧，胡大人，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