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一早，白辰一副熊猫眼，见到姚广孝的时候，还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昨晚没睡好？”
姚广孝问白辰。
“对。”白辰点头。
姚广孝又问道：“可否在一个‘杀’字之上，纠缠着心思？”
白辰又道：“正是。”
姚广孝盘着腿，在府衙中的一片沙子地上，坐了下来。他随意拿起了一个细棒，在沙子之上轻轻划着，和白辰说道：“你来瞧。”
白辰看了过去，注视着姚广孝的动作。
只见姚广孝在沙子之上，不一会儿，便画了一副图像，惟妙惟肖。
这是一副地狱受苦图。里边有恶鬼正在上刀山，还有恶鬼正在下油锅，亦有恶鬼，正在受着刀砍斧凿之苦。
“地狱众生相，大人可曾见过？”姚广孝停下来，问。
白辰点头：“以前也曾见过，不过，不似军师你画得这般精妙。”
姚广孝又问：“大人心有何感？”
白辰道：“胆怯之意，油然而生。”
姚广孝点头：“此是人之常情。然则，大人觉得这些恶鬼，受这般苦楚，是该还是不该？”
白辰道：“因果有报，理所当然，自是该受。”
姚广孝抛下了细棒，站起来，说道：“这明州城，亦可视为一个地狱。我们就将前去的福建，同样可视为一个地狱。只不过，你我皆是鬼差，而那倭寇海匪，便是恶鬼。”
他说到这里，白辰顿觉心中豁然开朗。
没错，这里所有的杀戮，并非则明军所引起，而皆是倭寇和海匪咎由自取。
白辰也好，朱樉也罢，还有军师姚广孝，他们带领着军队前去镇压那些祸害无辜的倭寇匪人，虽然是凭着手中之刀，实际上，却也是在替天行道。
所以，杀戮太重这个事情，不能完全归咎于自己。杀了倭寇和匪人，实际上，便是在救那些无辜受害者。
前者是金刚手段，后者是菩萨心肠。
“多谢军师指点。”
白辰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心思也顺畅了。
姚广孝难得露了一次笑脸，说：“大人果然绝顶聪明，一点便通，贫僧极愿意与大人这般聪明的人交往。”
白辰也笑了，说道：“我也愿意和军师这般，修为高深莫测之人交往。”
两人说罢，都笑了起来。
次日，审问结果出来了。
除了少数几个暗桩之外，其余的人都交待了。
不过，诡异的人，他们对于主人的认识，都停留在“神通广大、年纪甚轻、一个富商”这个层面上。
没有人真正见过他们口中所说的“主人”。
甚至，连向他们下任务的上线，他们也说不清楚，到底长什么样，是什么身份。
“这个组织太神秘了，这些人，全都是工具人，被他们拿捏得死死的。”白辰说道。
朱樉沉吟不语，像个鸭子一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姚广孝则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陈瑛，小心翼翼地说道：“卑职以前曾听说过，有南海富商，广收门客，好像还与胡国相有来往。后来，那个富商便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不知道，这些人口中的‘主人’，与这个富商，有没有关系。”
“胡惟庸？这个事情和他有关系？”朱樉一下子站住了。
陈瑛赶紧道：“卑职只是随便说一说，没有半点证据，不敢轻易诬陷胡相国。”
朱樉点头：“你这个话是对的。胡相国不是一般人，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轻易乱说。陈瑛，你记住，今天这个话，只当你没说过，最好出了这个门，就将它忘了。”
“是，卑职记住了。”陈瑛卑躬屈膝，应声说道。
白辰又说道：“对了，陈瑛，还有一个事情。你最好能够将那些暗桩的家人，全部清查在案，然后，再将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监管起来。一来，可以保证这些人的安全，二来，顺便可以暗中查看一下，到底是何人，将去害他们的性命。若是能够抓住一两个，也方便查出，背后的黑手是谁。”
“是，卑职这就去做。”
陈瑛说着话，起身离开了。
在陈瑛离开了之后，朱樉马上过去，将门关上，转过身来，小声说道：“我欲向父皇上一道秘折，说此事与胡相国有关，请父皇严查。”
白辰阻止了：“此事不可轻易说与皇上知道。待到我们查到了些眉目之后再说也不迟。说得早了，容易打草惊蛇。就算处置了胡国相，那背后之人，还有可能逃脱。”
朱樉一想，白辰说得也对。
于是，这个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在明州城中整顿了数日之后，大军起动，浩浩荡荡，向着福建方向开去。
一路之上，白辰时而便服，和姚广孝一起，去查看民情。他发现，在朱元璋的治理之下，虽然说，老百姓依然过得节衣缩食，可和此前比起来，他们还是很满足。
以前兵荒马乱的，百姓们流离失所，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哪怕吃糠咽菜，他们也很满足。
不知不觉，队伍已离开了明州数百里远，来到了一个山涧之中。
打头的部队刚刚驻扎下来，便有哨探传来消息，说是前方有人拦路。
朱樉这两天不舒服，暂且由白辰带兵。
白辰心说，这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前边拦路。这可是朝廷的大军，哪里的山贼流寇，这么不长眼睛？
“我去瞧瞧。”白辰说道。
他带着李余，领着一队侍卫，便出发了。
来到山涧外边，白辰放眼瞧去，只见整个山涧两侧的山上，全都张着旗帜，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伏兵。
山涧之中，散乱地丢弃着一些废弃的独轮车，还有一些帐篷，旗子。看上去，不像是有人拦路，倒像是有军队失败之后，仓皇逃跑。
“为何不前进？”白辰问先头部队的带兵官。
那人双手一拱，弯腰禀道：“回白总兵，若是有军士进入山涧，两边山上立刻像飞蝗一般射来无数箭矢。是以，军队不敢轻进。”
“原来是这么回事。”白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