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前来参见皇上。”
毛骧跪在朱元璋面前,恭恭敬敬,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在外边,他也是一个生杀予夺、气焰逼人的指挥使,可是在朱元璋面前,他却比一只绵羊还温顺。
朱元璋问他:“毛骧,你今天来所为何事?朕叫你查办的事情,查好了没有?”
毛骧顿首:“臣无能,未能查出真凶。”
朱元璋冷冷地“哦”了一声,又瞧见了毛骧身边跪着的老郎中:“此是何人?可与此案有关?”
“回万岁,这是一个暗藏陀罗丹郎中。其人自称,是朝中太学官员陈瑛的亲叔叔。”
“什么?陈瑛,你来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朱元璋脸上罩了一层严霜。
陈瑛一下子怂了。
没错,眼前这个跪在皇上面前的老者,正是他的亲叔叔。他想不认,却又不敢,想承认,却又不能。
一时之间,陈瑛无所适从。
“说话。”
朱元璋猛喝了一声。
陈瑛吓得一个哆嗦,只好战战兢兢说道:“回万岁,此人,确是臣的亲叔叔。只不过,臣鄙其为人,知道他交通匪类,早就不与他来往了。”
老郎中一听这个话,立刻喊起冤来:“老朽以前何曾结交匪类?就是这个不小肖亲侄,将老朽抛在京城之中,不管不问,使老朽为了糊口度日,无奈之下,误交了歹人。万岁,草民冤枉哪。”
朱元璋平生最恨的就是忘恩负义之徒,尤其是像陈瑛这种,连自己亲叔叔都弃之如蔽屣的人。
“陈瑛,你老实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敢有半字虚言,朕定不轻饶。”
朱元璋的话,几乎将陈瑛吓尿了。
朱元璋狠辣刻毒的性子,陈瑛早就领教过了。
贪污的官员剥皮充草,作弊的考官腰斩弃市,这种前所未有的酷刑,也只有朱元璋能够做得出来。
他哪里敢有半点隐瞒?于是,便将真实情况,和朱元璋全都说了一遍。
朱元璋听了之后,怒不可遏,却没有下令处置陈瑛,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白辰,问道:“白卿,此事,你当如何处置?”
白辰看了一下觳觫不能言的陈瑛,想了一下,说道:“万岁,微臣以为,可将陈瑛派去军中效力。”
“什么?似这般人,你还敢叫朕,将他派到军中做事?你就不怕他临阵脱逃?不怕他叛变投敌?”
朱元璋十分不解。
白辰淡然回道:“请万岁明鉴,陈瑛之才,可称少有,若将他一刀杀之,或充军发配,未免有些可惜。现在,秦王殿下正在东南用兵,与海寇作战,正当用人之际。若将陈瑛派到秦王军中,使其戴罪立功,则不失为上策。”
其实,白辰的想法是,陈瑛这种书生,叫他到军中去做事,在刀光剑影之中过日子,他能跑到哪里去?
到海寇那里私通信息?他没这个胆子。
再说了,还在姚广孝在那边盯着。陈瑛就算再有什么想法,也逃不出老姚的五指山。
另外,陈瑛若是真敢有什么不测之心,那么,在军中将他杀了也就杀了,很简单的一个事情。不像在朝中,还得交有司办理,一套程序走下来,得好几个月。
朱元璋也想清楚了这一点,觉得白辰这个想法,看上去,好像对陈瑛网开一面,事实上,是个带着倒刺的毒计。
他很满意。
“好,朕准了。”
于是,陈瑛在对白辰略有不满,和白辰赛诗之后,便立刻被发配到了数千里外的军中,充当了一名掌书记。
不知道以后陈瑛站在马前,拿着一支秃笔,记录着秦王和一众将领所下的军令的时候,是否会想过,他曾嘲笑过白辰为草包和废物?
若是想到此,他一定会后悔不迭。
……
蒲元林收到了张油嘴的信之后,皱眉沉思了一下,说道:“他慌什么,现在朝廷方面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为什么撤走?富贵险中求,难道他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你回去,立刻和张掌柜说,叫他再到胡相国府上走一趟,务必探求出有用消息来。”
那送信的伙计答应了一声人,便离开了漂在海上商船,回到了岸上。
几天之后,他将信送给了张油嘴。另外,还有一小袋子珍珠,是南海新近采出来的,个个浑圆饱满,看上去异常精美。
张油嘴本来一肚子牢骚,收到了这一袋子珍珠之后,不由得心花怒放,将撤店的想法放在了脑后。
傍晚,看看江岸边已没什么人了,张油嘴叫来了两个伙计,和他一起来到了后院外边的江堤那儿。
他们将沉在鱼排下边的竹筐捞起来,瞧了一下,言诚尸首已面目全非,认不出是谁了。
“好了,将他丢到江里去,明天会有人将他捞起来,随便送到化人场里化了。以后,这个世界上谁也不知道言诚去哪了,除了我们三个人。”
张油嘴说着,阴森森笑了起来。
他是一个生意人,秉承着主人蒲元林的教导,将一切都看成了生意。国事,军情,民生,人命,凡是能换成钱,无不可交易。
晚上掌灯的时候,张油嘴又来到了胡府上请安。
这一回,他只带了两道精美糕点,连半两银子也没有带。
胡惟庸很不开心,便问:“怎么你们主人没有教过你?到我这里来,连点规矩都不懂?”
张油嘴嘿嘿一笑,拱着手,好像一只偷吃的老鼠一般,尖着嗓子说道:“回相国,我们主人说过,规矩是得懂的,不过,做生意,不能蚀本。上次送大人的银子,数目甚巨,可大人交给我们主人的信息,却只是圣旨概略,叫我们主人十分不悦。”
“哼哼,他不悦,又能奈老夫何?”
胡惟庸颇为不屑。
眼下,他只用抬一下眼皮,随便做个示意,就立刻会有刀斧手上来,将张油嘴剁成个七、八块。
在他府中,一个蒲元林手下小小的仆人,还敢和他讨价还价?
张油嘴却并不害怕,而是直言道:“大人须知,做任何买卖,都得公买公卖。就比如说这朝堂之中的事情,皇上下的旨意,我们主人可是掏了重价还买的。大人不能随便应付,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