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京城连绵的屋檐之上。
户部尚书胡维的府邸深处,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胡维,这位在朝堂上以精明算计著称的老臣,此刻却捻着花白的胡须,眉头紧锁,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
白日里金銮殿上的风波,虽然最终的结果看似对他们这些弹劾者极为有利,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白辰被扳倒得似乎太过轻易了些。
他端起茶杯,想借着温热的茶水驱散心中的寒意,手指却微微有些颤抖。
就在这时,窗棂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叩叩”声,如同夜枭振翅,若有似无。
胡维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厉声喝道:“谁?”
他的护卫都在外院,这深更半夜,谁能如此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的书房?
窗户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外面缓缓推开。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灵巧地翻身而入,落地无声。
来人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烛光下,锐利得如同黑夜中的寒星。
胡维惊得从太师椅上霍然站起,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色厉内荏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夜闯尚书府!来人!抓刺……”
他的呼喊声戛然而止。
因为那黑衣人,缓缓抬手,揭下了脸上的蒙面黑巾。
烛光跳动,映照出的那张脸,棱角分明,眼神沉静,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才被革职下狱,本该在天牢里受苦的白辰!
胡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如同白日见鬼,伸出的手指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白辰,你怎么会……”
他不是应该穿着囚服,戴着镣铐,在阴暗潮湿的天牢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吗?
怎么会如此安然无恙地,甚至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势,出现在他的书房里?
“胡尚书,别来无恙。”白辰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寻常的拜访。
但这平静,落在胡维耳中,却比雷霆万钧更让他心惊肉跳。
“你……你越狱了?!”胡维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干涩地说道:“白辰!你好大的胆子!私闯朝廷命官府邸,还敢越狱潜逃!罪加一等!你……”
白辰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打断了他的话。
“越狱?”
他缓步上前,那沉稳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胡维的心尖上。
“胡尚书,你觉得凭我白辰,需要用越狱这种方式离开天牢吗?”
胡维被他问得一窒,是啊,以白辰的能力和圣眷,若真想出来,何须如此狼狈?
除非……
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瞬间攫住了胡维的心脏,让他浑身冰凉。
白辰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一枚令牌。
那令牌非金非玉,材质特殊,入手冰凉,在烛光下泛着幽暗深邃的光泽。
令牌的正面,赫然刻着一个古朴篆体的“察”字。
背面,则是象征着至高皇权的腾龙图案。
监察令!
胡维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仿佛被针刺了一般,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撞翻身后的书架。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这是……监察令?!”他失声惊呼,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传说中,皇帝手中掌握着一支神秘的力量,由监察使统领,不受朝纲束缚,权力极大,专司密查百官,如悬在所有官员头顶的利剑!
但这职位虚无缥缈,从未有人真正见过监察使,更别提这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监察令!
可现在,这枚传说中的令牌,竟然出现在了本该是阶下囚的白辰手中/
“陛下他……”胡维只觉得喉咙发干,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膛。
白辰将令牌收回怀中,目光如电,冷冷地注视着失魂落魄的胡维。
“胡尚书,现在,你还认为我是越狱的囚犯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彻底击垮了胡维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扑通”一声!
这位在官场沉浮多年,见惯风浪的户部尚书,双腿一软,竟是直接跪倒在了白辰面前!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金銮殿上的弹劾、革职、下狱……全都是假的!
这根本就是陛下和白辰联手演的一出惊天大戏。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这些自以为得计的人放松警惕,然后一网打尽!
想到自己也参与了联名弹劾,甚至在背后推波助澜,胡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抖如筛糠。
“白……不,监察使大人,下官有眼无珠,下官糊涂啊!”
胡维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尚书的威仪,他一边磕头,一边语无伦次地求饶。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弹劾之事,下官也是一时糊涂,受了小人蒙蔽啊!”
白辰冷眼看着他这副丑态,心中并无半分怜悯。
在其位,谋其政。
在其位,更要守其心。
官至尚书,若连这点辨别是非、抵制诱惑的能力都没有,那便不值得同情。
“胡维。”白辰开口,声音冰冷:“陛下设此局,并非要赶尽杀绝。”
“你的名字,出现在弹劾奏章上,是被人当了枪使,还是你本就是其中一员,甚至乐见其成?”
白辰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
胡维浑身一颤,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下官确实有私心,但绝非主谋!户部有些账目,并非下官一人能够左右……”
他知道,此刻任何狡辩都是徒劳,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唯有坦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白辰微微颔首,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敲山震虎,更要让这“虎”为己所用。
“很好。”白辰的声音缓和了些许:“陛下有好生之德,也愿意给真心悔过之人一个机会。”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是一条生路,也是一条死路。”
“将你知道的,关于吏部、礼部、兵部、刑部,以及你自己户部之内,那些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证据,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特别是,这次联名弹劾背后,究竟是谁在主导?他们与四海钱庄、闯王府旧案,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要你肯弃暗投明,戴罪立功,我可以向陛下禀明,酌情从轻发落。”
“甚至,若你提供的证据足够关键,让你继续坐稳这户部尚书的位置,也并非不可能。”
这番话软硬兼施,既是威胁,也是诱惑。
胡维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更多的是求生的欲望。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白辰既然能拿着监察令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要彻查到底。
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下官愿意!”胡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颤抖和急切。
“下官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将功赎罪!”
“大人想知道什么,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着彻底臣服的胡维,白辰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虽然胡维此人并非良善,但他在户部经营多年,掌握的信息,绝对是突破五部腐败网络的一把关键钥匙。
“很好。”白辰道:“整理好你所知道的一切,等我的消息。”
“记住,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若有半分泄露……”
白辰没有说完,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让胡维不寒而栗。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请大人放心!”胡维连连保证。
白辰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再次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之中。
书房内,只剩下瘫软在地的胡维,以及那盏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映照着他劫后余生般惨白脸色的烛火。
离开了胡府,潜行于京城错综复杂的暗巷之中,白辰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丝。
户部尚书这条线,算是成功拿下了。
有了胡维这个身居高位、熟悉内情的眼线,收集那五部贪腐结党的证据,便有了切实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