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明州还有数里远的时候,白辰便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儿。
城外驻扎着布防的军队,旗帜鲜明,刀枪林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再往前走,发现村落里十室九空,几乎没有什么百姓居住,都被军士们占据着。
白辰有点震惊,秦王朱樉怎么将军队治理成这个样子?老百姓的房子都被占了,人被赶到哪里去了?姚广孝这个军师,也不知道约束着他点?
进了明州之后,白辰才知道了事情原委。
原来,为了避免城中的暗桩间谍,与外边的海匪流寇里应外合,没办法,才采取了这种类似于间壁清野的做法。
“城外附近村子里的百姓,军师已下令,将他们另迁他处,妥为安置。”陈瑛提着一颗心,在白辰面前,小心翼翼说道。
他是真担心,白辰突然之间发难,寻他的麻烦。
眼前是在军中,寻个理由,杀个把人,哪怕他是有职务的军中掌书记,对副总兵白辰而言,也实在太简单了。
更何况,他陈瑛还是一个带罪之人,是到军前立功赎罪来了。
见陈瑛在自己面前,怯得像个见了老虎的兔子一般,白辰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所谓前倨而后恭,小人嘴脸,可自陈瑛身上见到。
找陈瑛的麻烦,白辰还没有那么无聊。杀或者不杀陈瑛,对这次出兵平乱,没有什么影响。
白辰也无心多事,并不想轻易背一条人命在身。
“很好。”
白辰微微点头。
见白辰不像寻他麻烦的样子,陈瑛一颗悬着的心,落下去的一半。还有一半悬着,则是因为,秦王朱樉交给他的任务,到现在他还没有完成。
将整个明州城中的所有人,全部登记在册,何其烦难。更何况,刚经过了一场兵戈,百姓们心中惊恐不安,能躲就躲,能藏就藏,没人肯轻易抛头露面。
怕什么就来什么,秦王朱樉果然发难了:“陈瑛,本将军叫你做的事情,你可曾做好?”
陈瑛禀道:“此事过于繁难,卑职已在全力而为,可仍有过半人数,未曾登记。”
“违抗军令者,当斩之。来人哪,将陈瑛拉出去,斩首示众。”朱樉下令了。
陈瑛吓得咕咚一下,跪在朱樉面前:“将大将军饶命呀,非是卑职故意怠慢军令,实是此事未可在仓促间完成……”
朱樉连看都不看陈瑛一眼,背着身,不理不睬。
姚广孝代陈瑛求情,好说歹说,算是保下了陈瑛一条命。不过,朱樉的意思,是叫陈瑛继续负责此事,三天之内,务必完成。若是不然,这一次,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也保不了他。
陈瑛被朱樉训斥了一顿,吓得屁滚尿流,缩着肩膀退下了。
朱樉这才放开脸色,笑道:“怎么样,白总兵,心里是不是舒服了些?”
白辰一愣:“啊?”
朱樉道:“听闻这陈瑛在京城之中,故意为难与你,瞧你不上。所以,今天你来这儿,我第一件事,就是当着你的面,拿这陈瑛好好消遣一番,帮着你出口气。哈哈哈……”
朱樉转脸对着姚广孝:“就算是军师不劝,我也不会杀了他。可笑陈瑛,自诩才高八斗,在本将军面前,一样是个草芥,瞧他吓得那个样子,哈哈哈,胆小如鼠。”
原来是这么回事。
白辰一拱手,说:“谢过大将军。”
朱樉摆摆手:“谢什么?走,我和军师为你设了接风宴,咱们一起去喝酒。你这次一来,我可算是有了主心骨,就连军师也说,白总兵到此,必将一举成功,铲除所有暗桩。哈哈哈,走走走。”
朱樉兴致不错,姚广孝看上去,也有点开心,不像此前那般,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白辰还没有和朱樉在一起喝过酒,也不知道,这个以暴戾和顽劣著称的二皇子,酒品怎么样,会不会喝醉了之后,天老大,他老二?
带着这个疑问,白辰和朱樉、姚广孝一起入席。
三个人一起喝酒,倒也痛快。
喝到半酣,朱樉突然叫了一个亲兵,说:“拉上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个兵士押着一个全身是伤的人,走到了酒席之前。
那人看上去,实在是惨,手脚都被绑着,嘴里也勒上了一根绳子,全身上下,血渍斑斑。
“他是谁?”白辰问。
朱樉道:“此人,便是一个刚查到的暗桩间谍。他意欲在军营附近纵火,被军士们发现,打了个臭死,又惟恐他像那些暗桩一般,服毒自尽,将他手脚全绑了起来。”
白辰仔细观瞧,发现那人眼神闪烁躲避,怯意尽显,并非像是一个亡命之徒。
他将带着疑问的目光,投向了军师姚广孝。
姚广孝微微摇头,显得有些无奈。
看来,这个人,应该是由朱樉作主抓起来的,姚广孝可能,并不认为他是一个间谍。
“将他嘴巴上的绳子去了,我有话问他。”白辰说道。
朱樉赶紧阻止:“不可,防他咬舌自尽。”
白辰道:“无妨。”
朱樉见白辰这么肯定,便将手一摆,说道:“放了他。”
刚将绳子去掉,那人就哇哇乱叫着说:“我冤枉哪,军爷,小的不是坏人哪。”
朱樉冷冷说道:“不是坏人?为何在军营附近纵火?”
那人道:“小的本是个匠人,烧窑卖炭的,只因近来天气渐热,那炭无法卖出去,便想将些不好的炭烧掉,省得占地方,顺便烤些果子,明天一早拿去买。没想到,离军营太近了,引得军爷们生疑,就将小的拿住,几乎没打死,冤枉哪,实在是冤枉。”
那人连声喊冤,听他说话的口音,也不像是外方之人。
白辰想了一下,叫来地保,仔细询问之后,得知此人所言非虚,确实是被冤枉了。
于是,白辰就叫人将他放了。
朱樉有些悻悻然,说道:“似这般不晓事的小民,亦有扰乱军心之嫌,便拿住了,也算不得冤枉。”
朱樉还是那种暴烈的性子,不将人命当回事。
白辰知道,此刻,估计着明州的监牢里,关了不少无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