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来找我,跟我谈起了我又买了房产的问题,这让我非常吃惊,因为在我印象中,他不是对这种事情关心的人。
“哥,房产能不能挂我们俩的名字?”
他一贯这样,对我提出各种要求,不管合不合乎情理,他说出来的时候都毫不经意,就像小的时候,我身无分文,他却可以轻松地要求我给他买冰棍吃。
我告诉他,房产登记手续已经办完,再加他的名字已经不可能了。我没有说出口的是,凭什么要加你的名字?亲兄弟明算账,小时候在一座屋檐底下可以不计你我,现在我们都长大了,都有了各自的家庭、生活,我作为当哥的,能保证的就是尽力给你创造一个优裕的生活环境,尽可能为你提供发展的机会,但是却不可能把我自己的事业送给你。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成为大老板啊。”
他感叹,我说:“你好好干,成为大老板并不困难。”
在日本注册公司当老板很自由,他们两口子都已经有了永久居留权,有五百至一千万元,相当于三五十万人民币,就能登记注册一家公司。按照他们两口子的收入水平,我都能替他们算得出来,他们现在注册两家公司都没有问题。
“对了,我听说你把杂技团的收入全都给……都由你掌握呢?”我险些说出“你把杂技团的收入全都给匿了”这句话,话到嘴边及时刹车,改成了“都由你掌握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却又振振有词:“你不是说让我管么?怎么了?你不相信我我就不管了呗。”
我这会儿资金都压在新购入的那栋商厦上,企业的流动资金比较紧张,就试探着跟他商量:“老二啊,我们是什么关系?兄弟,亲兄弟,杂技团那边的收入你收就收了,今后别这么干了,公司现在资金比较紧张,你容我度过了这段难关,我保证你挣的钱比现在多得多。”
我弟弟站了起来:“哥,你现在承认我和你是亲兄弟了?我到你手下几年了?工资你给我长了吗?从一开始就三十万日元一个月,到现在还是那么点钱,靠你这个当哥的,我这一辈子都得当工薪族。”
我的心忽悠一下,霎那间我明白我犯了一个致命错误,那就是把工资这件事情看得太淡了。我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把给我弟弟多少钱工资当回事儿,在我心目中,那也就是一个象征,一个当副社长的象征而已。这家企业是我的,他是我的亲弟弟,工资对于他而言,还会那么重要吗?谁知道,他,可能还有他老婆,却把工资收入看着非常重要。
这家企业我能管一辈子吗?最终肯定要交给他,至少是要和他共同管理。我让他担任副社长,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让他历练,学习,我希望他能尽快适应企业管理的要求,我并不相信管理学院能教出企业家,管理学院教出来的大都是高级打工仔,真正的老板、主人,有几个是管理学院教出来的?即便这样,我还是希望他能埋下头,安下心,认真学习一些企业管理知识。管理一个企业,跟在戏台上蹦蹦跳跳绝对不是一回事儿。
遗憾的是,迄今为止,我弟弟还没有作出一件让我能够看到他管理才能的事情。他仍然是一个惯坏了的任性孩子,仍然是一个不太懂事理的京剧演员。我坚信,如果他不在人生的路上狠狠栽几个跟头,是不可能经营好这家我呕心沥血创建起来的福民企划株式会社的。
我对他说:“你嫌工资低,那太好办了,马上升,你说要多少?”
显然他嫌工资少,却并没有真的去想应该要多少,我坚信,我弟弟虽然没有大本事,但是,本质上他是一个好人,善良,忠厚,没有坏心眼。
“多少?哥,你说多少合适?”他眨巴着眼睛,一本正经地征求我的意见。
我让他逗笑了:“老弟啊,你说说,从小到大,哥对你小气过没有?我卖了妈留下来补锅的牙膏皮,五分钱,你还记得不?买了一根冰棍,都让你吃了,我吃一口没有?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为啥就给你每个月发三十万日元呢?”
他摇头:“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三十万日元太少了,哪有一个大公司的副社长每个月才三十万块钱的?”
我不可能当他的面说出:这家公司也是你的之类的没有原则的话,也不可能真的马上提升他的工资,因为虽然他是副社长,可是担任的实际职能、发挥的实际作用,还比不上福民小牛。况且,他的实际收入远远不止三十万,每个月有月奖,年终还有年奖,奖金总收入基本上和他的工资持平。现在,杂技团的演出收入基本上也被他收入囊中,他根本就不缺钱。
“我要一百万,每个月。”他忽然想出了具体数额,直截了当,一点也不含糊。
“不行,给你月薪一百万,别的人怎么办?”我当即拒绝,一点也不含糊。
他生气了:“我媳妇就没说错,你这个哥根本就靠不住,我们在你这儿,也就是个打工仔,连打工仔都不如。”说完,他拂袖而去。
我没有拦他,我很生气,他说这些话真的伤透了我的心。从小到大,我处处维护他,他都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到日本,从办理担保,到取得永居权,事事处处我都在为他付出,为他着想,最终,却落了这么个评价。我气得血朝上涌,胀得左眼钻心的疼,这个左眼,就是当年为了护着他,被胡同里的孩子用砖头打伤的,现在越来越严重,几乎失明,激动紧张就会疼痛难忍。
郭雅娜进来了,见到我心情不好,连忙又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