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都能听到解放军的炮声了,北平城里的人就跟大风刮过的树叶一样,大白天街上都见不着几个活人。我爸爸的生意到了这个程度,也就没办法维持了。可是,不出摊,又没别的事情好干,每天我爸爸还是得去,只不过时间比平日里晚了一个时辰,即便没有人看,更没有人给钱,他也照练不误,就当练武功了。
这天他刚刚支好摊儿,五六个警察就把他围了,荷枪实弹,如临大敌。我爸爸大惊失色,还没等他张口问话,警察就已经一拥而上,把我爸爸给捆了个结结实实。俗话说,民不跟官斗,我爸爸有武功,要想从这帮警察手里逃脱,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是,人家是官家,有备而来,手里的枪都顶着膛,我爸爸一跑,后边的枪肯定不会装哑巴,我爸爸在这种情况下也只好束手就擒。
捆扎实了,警察就拖着推着我爸爸走,我爸爸嚷嚷着问人家为什么抓他,一个署长告诉我爸爸:“你就是山东许?在东北干什么了你自己不清楚?连宪兵队长都敢杀,你的胆子也忒肥了。”
我爸爸心想,这下彻底玩完了,到底没跑得了。不过他又奇怪的是,从广播上听到,东北已经解放了,国民党在东北东大官小官不是死,就是俘,怎么还有人有工夫管一个宪兵队长的死活呢?北平这边也怪,城都让共产党围了,那些国民党大小官员整天惶惶不可终日,就像热鏊子上的大饼让人翻来覆去不知道什么火候才能安生。好些警察怕共产党进城跟他们算帐,连警服都不敢穿了,这帮警察倒还有心思跑天桥来抓他这么一个撂地摊耍把式的人。
从街上走过的时候,我爸爸瞄见郎氏三兄弟的老大正瞪大了两眼朝这边看,心里蓦然豁亮,那天他跟满爷拜会葛爷的时候,满爷露了一句,说他在东北出了点事,肯定引起了葛爷的注意,这帮人摸清了他的底细,又不知道使了什么力道,让这些警察出面抓了他。他认为他弄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实际上却跟事实情况差得甚远,拐弯的时候,他恍惚觉得拐角有个人影一闪,身形他非常熟悉,当时脑子正乱,却没想起来是谁,由于已经认定是葛爷坏了他,便觉得可能是葛爷的哪个手下过来探风的,实际上,那个人倒真是他的老熟人,可惜他慌乱中,根本没往那个人身上想。
途径菜市口的时候,我爸爸由不得心惊胆战,他听说过,这里过去皇上,现在的国民党杀人的地方。他曾经还跟着满爷的徒弟到这边来逛过,难道战乱时期,警察抓了他,能就地拉到菜市口就杀头?还好,警察押着我爸爸在菜市口没有停,直接穿了过去,沿着前门大街一直把我爸爸带到前门警察署,关进了小黑屋,然后就没人管他了。
我爸爸也不知道他被关了多久,关进来之后就没人过问了,水也没喝的,饭就更没吃的了,我爸爸饥渴难耐,他自己都不清楚,到了第几天的时候,他终于昏睡过去,啥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