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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和2023-06-28 10:002,537

  

  我爸爸拾掇了三郎兄弟,安安稳稳地开始练把式赚钱了。然而,却没有什么人过来看,这很反常。按照常理,我爸爸把三郎兄弟给收拾了,又有全国武术总冠军的名头,虽然在天桥这种地方,什么名头都有人敢朝外吹,可是不管真假,总还是会有相当的吸引力的。然而,我爸爸的摊位跟前,却没有几个人会驻足,我爸爸个对个的招呼路过的人,招呼谁,谁就忙不迭地躲避,就好像我爸爸身上带着超级传染病似的。

  连着冷了几天场,我爸爸察觉出了不对劲,可是又不知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总不会是三只狼用什么办法搅局吧?思来想去,我爸爸觉得三只狼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本事。这天,我爸爸看到满爷的一个徒弟在街上闲逛,连忙扯住他,跟他商量这是怎么回事,徒弟分析,肯定有人把我爸爸放风筝了。不然不会没人过来看我爸爸耍把式。

  我爸爸连忙问什么叫放风筝,怎么个放法。满爷的徒弟告诉我爸爸,放风筝,就是给我爸爸捏造一些谣言,谣言又分贴饼子和摔架子,贴饼子就是拿我爸爸本身说事儿,比方说我爸爸有鼠疫之类的传染病,或者说我爸爸杀过人等等,让别人不敢跟我爸爸接触。摔架子就是编造一些跟我爸爸有关系的事儿吓唬人,比方说我爸爸是共匪的底线,随时有国军的探子盯着,谁跟我爸爸接触就抓谁,比方说我爸爸是国军的便衣队,专门在这里下套子抓共党等等,这些事情老百姓最怕,谁听了都得躲远远地。

  我爸爸问人家:“他们给我放的是什么风筝?”

  满爷的徒弟咧嘴乐了:“许爷,我要是知道,不早就告诉你了,还麻烦您许爷问我?这件事情得给满爷说,看看他有什么法子没有。”

  我爸爸面对这个局面犯难了,放风筝,顾名思义,就是风筝高高挂在天上,谁都能看见,却谁也够不着,风筝的那根线,只掌控在放风筝的人手里。也就是说,只有找到那个放风筝的人,才能把放出去的风筝收回来。

  我爸爸跟满爷的徒弟一起去找满爷,满爷告诉我爸爸,这件事情除了葛爷没别人能掌控得了,现在看来,他们对和我爸爸正面冲突心里没底,我爸爸收拾郎家三兄弟的过程场面葛爷肯定清清楚楚,他们也知道,跟我爸爸玩硬的占不了上风,他们就玩阴的。

  “谁是葛爷?我非把他的罗锅给掰平不可。”我爸爸自己是个直性子,最恨那种玩阴耍手腕的人,武功再高,也怕黑刀,武艺再强,暗箭难防。那种人有如洞穴里的蛇蝎,躲在阴暗角落,窥视着敌人,稍有不慎,瞅准时机,它们的毒牙毒尾就能向对手偷袭过去,让对手防不胜防,即便要不了命,也疼痛难忍。过去,我爸爸就吃过稀里糊涂帮人家送鸦片的大亏,到现在都弄不清楚到底是洪师傅还是铁牛搞得鬼。所以,他听到满爷说一个叫葛爷的家伙在背后捣鬼,就怒火填膺。

  满爷说:“葛爷是天桥的老舵把子了,为你的事我打扰过他,你自己却没有登门拜访,这就是扫人家的面子,也怪我,没有给你指点明白。你也别生人家的气,在天桥混事儿,大把头小把头的面都得照顾到,你才能混下去,这不是全靠打打杀杀能解决的问题。你又把郎家三兄弟给揍了,葛爷更没面子,如果这件事情处置不好,你很难在天桥谋活路。咱们是长久要在那儿混饭吃的,不是今天干完明天就不干了,跟他们纠缠不起。”

  我爸爸问:“那该怎么办?”

  满爷说:“按江湖规矩办吧,你跟我去拜访他一次,不能空手,好赖要有个见面礼,今后生意好了,也别忘了孝敬人家点份例。看在我的面上,他也不会要太多,有那么个意思就成,关键是要有意思,不能没有意思。”

  我爸爸点头答应:“这也在理,就按满爷说得办。”

  满爷又叮嘱我爸爸:“咱们是礼尚往来,我登他的门子,就算给他低了一次头,他给面子,咱就领着,如果他要来硬的,你也别客气,放手打,实在不行就把天桥这摊买卖给彻底搅了。奶奶的,不让我们舒服,他他娘的也别想舒服得了。”

  我爸爸拎着稻香村的驴打滚,六必居的酱黄瓜,还有步连升的牛皮敞口鞋和瑞蚨祥的府绸,一共是四色礼,有吃有用的,把刚到北京时候满爷给他的五块大洋都搭了进去,跟着满爷去拜访了那位葛爷。所谓的葛爷年龄并不大,三十出头,我爸爸这才算彻底明白,北平人论爷不看岁数,难怪他才二十七八岁,也有满爷手下的把他叫许爷。

  葛爷长着笑眯眯的一张冬瓜脸,对着我爸爸和满爷,他矢口否认他给我爸爸放了风筝:“您这话说哪去了,我再不地道,也不至于跟满爷过不去,这位兄弟既然到了我的一亩三分地上,生意不顺,今天你们来了,我顶着,明天,你们等着看,如果明天还冷场子,满爷您拿我说话。”

  满爷背着葛爷的时候,口气大,话头硬,当了人家的面,也就客气了许多,一个劲请人家关照我爸爸:“葛爷,这位许爷跟我没有任何亲戚关系,我为什么这么踮着脚帮他?人才,全国武术总冠军,要不是东北出了点事儿,咱们北平请都请不来人家,你好赖也要放些仗义出来,不能让全国武术总冠军到咱们这一亩三分地上受了委屈。”

  葛爷满口答应,话说得到位极了:“我姓葛的再不怎么着,也不能不瞅满爷的脸子。还有这位许爷,就凭您全国武术总冠军这个名头,天桥地方不大,方圆一里地,您就随便趟,看中哪块地场就在哪块地场玩,有谁敢跟你多嘴,您二话别说,该拍就拍死他,出了什么事儿姓葛的给您顶着。对了,我听说您真有两下子,郎氏三兄弟在您手底下没走过一招去?”

  我爸爸听人家这么说,挺不好意思,连连给葛爷道歉:“真对不起葛爷,头回生,二回熟,我不知道他们仨是您手底下的,回头我一定跟他们赔个不是去。”

  葛爷连连谢绝:“别,您没那个必要,在您面前他们算个屁,这几天忙,我还没顾上,过后我还得收拾他们三条狼去,也不看看许爷是什么人,就敢太岁头上动土,也太没眼力价了。”

  从葛爷那儿出来,我爸爸天真地对满爷夸奖葛爷:“满爷,我瞅着葛爷那人还不错,待人挺和气,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满爷冷笑:“许爷,我说您一句话您别不高兴,论武功,您可以当我师傅,论处事,您这二十来年江湖白跑了。老葛那笑面虎,说啥你都别当真,当下他不会对您怎么样,您还是好自为之,小心为好。”

  从那以后,我爸爸倒真可以安安宁宁地撂地摊卖艺为生了,逐渐也有内行的在外边给我爸爸传名,说山东许跟别的把式不一样,玩得全是真货。每天我爸爸赚的小钱倒也够吃喝。如果不是时局动荡,他的生意还可能更好一些,可惜当时淮海战役正打得如火如荼,平津战役也已经摆开了摊子,北平前途未卜,老百姓人心惶惶,没有几个人有闲情逸致跑到天桥来瞎逛卖呆,所以我爸爸就算是有了点名声,生意却不怎么样,勉强糊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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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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