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只需要爱我就好了。”
他这样说道。
然而遗洛却不知该具体给出怎样的答复。
怎么说呢……
诺尔瑞夕的这个答案,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好像是她完全意想不到的。
很矛盾。
就好像她此刻的大脑,都是乱糟糟的。
“好……”她鬼使神差一般地,这样应道。
诺尔瑞夕终于得到了遗洛肯定的答复,整个人都不禁松懈下来。
遗洛觉得自己的怀中沉了几分。
而后,他们便沉默着,彼此相拥。
四周嘈杂,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又似乎全都在看着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诺尔瑞夕在遗洛怀中动了几下,然后仰起头,望着她,问道:“妈妈,不是说要去见那个落魄贵族吗?”
遗洛愣了一下,随即看了一眼另一边正忙得抽不开身的缇莲夫人,有些为难地问道:“能再等等么?”
“妈妈在等什么人吗?”诺尔瑞夕反问。
“我想……应该等木昔回来,见见他……”她几乎是无意识的,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缇莲夫人说木昔很想她。
她想,不论木昔是想念她还是想念她的玫瑰,她既然来了这里,总要等到木昔,见见他的。
如果他思念的是她,那么他见到她,必定会欢喜;如果他思念的是玫瑰,那么她就告诉他,下次再来的时候,为他带上满满一大束的玫瑰……
她很喜欢那个小麦色皮肤上有几粒小雀斑的男孩。
健康,可爱,无忧无虑……她希望她的孩子也能像木昔这样。
这是她对她如今的三个孩子,最大的希求。
如果他们能做朋友的话,约希特他们或许能更轻松地融入人类的世界里呢?又或者,能够像木昔那样,健康快乐地长大?……
但是诺尔瑞夕不知道遗洛最终是在为他们思量。
他只是知道,遗洛很喜欢那个男孩子,然后心中便有了几分吃味。
虽然不再奢求母亲的身边只有他一个人,但是如今,母亲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不能再多了……即便那个所谓的“木昔”已经有了自己的妈妈,他还是很介意遗洛的心中,依然留着木昔的一亩三分地。
面包店里没有钟表,于是他撇开视线,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户,看了看天色。
——太阳高悬,日光和丽,微风温柔。
夏日的晴朗天色没有什么明显的时间分化,但是他们来的时候,差不多就快过了正午,如今又在面包店里逗留了这么久……
外面往来的人群已经不多了,这闹市街巷,看上去便有几分寂寥意味,连带着一整颗心,似乎都变得空洞了些许。
诺尔瑞夕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遗洛,道:“可是妈妈,你要拜托那个‘落魄贵族’干的事情,会很麻烦吗?如果需要耽误很长时间的话,再没有节制地等下去,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可能不能及时赶回去……”
经他这样一提醒,遗洛才想起来自己临走时是怎么对迷失保证的。
幸好诺尔瑞夕提醒了她,不然,约希特他们或许又要担心了……
但是木昔……
她再次看了一眼另一边的缇莲夫人。——她依然是来来回回抽不开身的忙碌模样,不曾停歇。
她的嘴唇已经干得起了皮,但是却没有时间为自己倒上一杯水解渴;她的汗水总是会流落在下巴处,——这时她才会趁着等待面包出炉的间隙,将它们尽数抹去。
怎么会这么忙碌呢?……
人界的烟火,都是这样的吗?
她有一瞬的出神。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缇莲夫人忙碌的身影,嘴上却是轻轻缓缓地应道:“好……”
……
华丽的大宅中,满地都是玻璃残渣,还有书本碎屑。
一片狼藉中,有人挺直了脊背,跪在这碎屑残渣之上。
他身上裁剪精致的白衣,已经被割开了几道口子,血液从伤口中渗透出来,在原本干净的白衣上晕染开来。好像人界偏远的冬天,雪满天地的时候,落在雪面上的红色梅花。
虽然狼狈,但是又因为他整个人不屈又从容的气质,硬生生多了几分凄美。
“格澜斯,你现在能承认你所犯下的过错了吗?”房间中沉默了几息之后,便被沙发上倚着沙发坐着的人的声音,打破了这战争过后的安宁。
“父亲,”跪在玻璃碎片上的格澜斯开口,声音虽然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润,但是依然难以掩饰言语声色之中的疲惫与沙哑,“您让我承认什么呢?”
契拉德翘了个二郎腿,双手都放在了大腿上,右手玩弄着左手小指上戴着的镶嵌了一颗绿色宝石的戒指,冷漠道:“我来的时候,已经说过一遍了。我说过一遍的话,你就应该永远记住,而不是让我再去重复一遍。——格澜斯,太久没在主家生活,让你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记了吗?”
父亲对于子女们的血脉压制,是与生俱来的。即便是再叛逆的性子,在面对拥有这样血脉的、绝对压制的父亲时,也依然显得脆弱和卑微。
更何况,格澜斯对契拉德,本来也就抱有了一厢情愿的幻想。
所以,这样的脆弱,便更加明显。
但是他的回应依然执着,依然有着生而为人最最基本的尊严。
“父亲,如果您说的是您进门时问的那个问题,那么我当时也回答您了。是您不信。这不能怪我。”
“不能让我信服的理由,就是你的责任。”
格澜斯一偏头,唇角勾起一个既好看又讽刺的弧度,又问道:“那我该怎样才能让您信服呢?”
他身上的伤口依然是被契拉德的风刃所伤,所以血流不止。
因为失血的缘故,他原本红润的嘴唇,已经渐渐苍白,整个人有气无力的模样,做出那种讽刺又刻薄的表情时,便给人一种“病娇美人”的错觉。
契拉德并不为他的讽刺恼怒,也不为他的虚弱担忧,只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格澜斯却摇摇头,语气比刚才还要具有讽刺意味:“这不光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因为辩驳的人是我,所以我永远都不能让您满意、让您信服。而如果此刻您面对的是绮莉,她就算什么话都不说,您也会原谅她。不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