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迷蒙昏暗,好像森林山中的某处秘境。一路上曲折蜿蜒,一步向前,再回首,竟然已经看不到来时的路。
苍白如枯骨的瘦削右手中,托呈着复刻的心脏,上面缭绕的血色越来越鲜红,跳动的轨迹也更加生动。
塞凌看着手中“砰砰”跳动着的心脏,唇角勾起一抹复杂弧度。好像是在笑,又好像没有笑意,尽数阴狠。
艾托理也看到了他手中复刻心脏不同于平时的鲜活模样,道:“祭司大人,看来我们就要找到那个怪物了。”
塞凌眼神一冷,仅只淡淡吐出一个字:“不。”
他身形一顿,在面向某一处朦胧的时候,抬起左手,将“虚无”狠狠一握。
原本迷蒙的眼前,顿时清晰,刚才的昏暗也好像是变作了浅淡雾气,被风一吹,就完全消散。
“虚无”已经被打碎了。
艾托理惊道:“原来刚才,——竟是阵法么?!”
这样的阵法实在是精妙,竟然将他们都围困在其中许久,没有发现端倪。
要不是塞凌手中的心脏越发鲜活,他们可能都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被戏耍了。
“虚无”被破除,塞凌手中的复刻心脏似乎越发明显地感知到了什么,几欲冲破他右手的束缚,直向所往而去。
遗洛看着眼前的清晰景象,回想刚才的迷蒙模样,不禁垂首,眉心微蹙。
她虽然感知到之前的景象怪异,确定有人从中作梗,但是要破除那“虚无”,还是要花费一些时间来找准突破点的。
而漫漫虚无,瞬间抓住突破点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那个人……
竟然那般轻松的就破除了“虚无”。
好像……有些棘手了啊。
……
“归顼先生,您每天都在这里做些什么呢?”木昔问道。
他被归顼用尾巴环住,托置于眼前,那颗宛如碧洗天空的蓝色眼珠,便悬浮于他们之间,照亮了这无边的晦暗。
归顼想了想,然后说道:“什么都不能做。”
“或许,我可以帮您把这些铁链给解开!”他的眼睛明亮,其中好像有星子闪烁,兴奋,而又天真。
“呵,”归顼忍俊不禁,“它们会伤到你。”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沉沉呼出一口热气,喷薄在木昔的脸上,夹杂着滚烫岩浆的炽热温度,声音沙哑,又好像极尽孤寂:“会有人来帮你做这些事情的。”
“会有人来救您吗?!”木昔激动地将手撑在了归顼的尾巴上,岩浆的纹路灼烫,将他的手心都烫出了几道红黑色的伤痕。
他眉心狠狠一蹙,飞快地收回手,看着掌心的烫伤,眼中顿时水汽氤氲,好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
归顼见了,叹息一声,轻声道:“把手伸过来。”
木昔乖乖地将手递上去。
木昔那么小,那双娇嫩的手,看上去也是那么的小巧精致。
在庞大的归顼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脆弱,好像轻轻用一点力气,就会折断他的身子,让他半身不遂。
他的双手与归顼相隔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但已经是彼此力所能及的极限了。
归顼对着他那双烫伤的小手,轻轻吹了几口气。
小心翼翼,温温柔柔,清清凉凉。
是不同于刚才呼出的灼烫热气的清凉温度。
木昔舒服得眯上了双眼,双手双脚都忍不住轻轻摇晃,以此来无声表达自己的欢喜。
归顼看了一眼他恢复如初的娇嫩掌心,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那有着岩浆火星纹路的巨大尾巴,声音有些微沙哑,道:“外皮的温度可是很烫的,你不要随便触碰。”
木昔闻言,收回了手,还怪有些不好意思:“嘻嘻……我有些太激动了……”而后,他感觉到手心并没有像刚才的烫伤痛觉,看了一眼之后,发现那些烫伤竟然全都好了,便不禁再次崇拜惊呼,“哇——归顼先生,您太厉害了——”
归顼没有说话。
木昔将视线从自己的掌心中移开,转而看向归顼那已经不再完整的眼睛,再次问道:“可是,归顼先生,您刚才说会有人来救您,这是真的吗?您是为了等来救您的那个人,所以才迟迟不肯离开的吗?”
归顼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是释然一笑。
他回答道:“不是的。我是刚刚才知道,会有人来救我。”
“啊……那您这么这么久,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不会觉得孤单么?”木昔看上去有些心疼他。
归顼挑了挑眉,心想,小孩子果然就是小孩子。
天真,又容易心软的、没什么差别的善良。
“不会。”他这样回答道。
毕竟,他一直都是孤单的。
宇宙中唯一的一只龙義。
这世间,没有什么存在能够理解他的悲哀。
他没有同行者。
他一直都是孤独的。
即便是不被囚困在这里,也是如此。
木昔低垂了小脑袋,双手食指在胸前对了对,带着一些有着小怯懦的腔调,又细声细气地问道:“可是,一个人被锁在这里,失去了自由的话,不会觉得太煎熬了吗?……”
方雅先生说,一个人有了苏醒的意识之后,善良与自由,就是最为重要和可贵的。
他让他们永远都不要失去对自由的追求和向往。
然而归顼先生已经一个人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了……他已经失去向往了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还没有给出回答的归顼。
归顼觉得这个小家伙怯生生抬头看他的模样实在是可爱,便忍不住轻笑出声。
但是渐渐地,他收敛了笑意。
他开口,准备回答木昔刚才问他的那个问题。
“木昔。”他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是的。归顼先生,我在。”木昔很乖巧地应道。
归顼道:“世间万物,宇宙囚笼,每个人都在煎熬着。你还太小,或许还不能完全明白,但是的确是如此的。不论是我以前自由着的时候,还是如今被锁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依然孤独,依然煎熬。”
“每一个人,任何人,即便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什么也不想,都有奔波煎熬之苦。”
——即便是躺在床上,也有奔波煎熬之苦。
木昔还太小了,他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
他现在理解不了才是最好的。
归顼看着他那双迷茫而明亮的眼睛,不禁心想,希望他这辈子,永远永远,也不要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空气沉寂了几息,他忽而动了动.身子,牵动了周身的锁链,又流落出些许带着铁锈血腥味的岩浆在地上。
鲜红灼烫。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因为疼痛但是又极力克制,从而产生的沙哑,开口道:“木昔,你不是很在意有没有人来救我吗?”
木昔愣愣抬头,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归顼话语中的意思,便听不远处一阵巨大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炸开了一般。
有光,从碎裂中透了进来。
照彻了此间的晦暗。
光影之外,人影接踵。
归顼微微眯了一下下眼睛,声音中带着仿若鸿蒙初始一般的悠远飘渺,轻轻缓缓了一句:“你看,救我的人,——
“——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