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重重点头,转身没入夜色中。
沈三知道,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接下来,真正的朝堂之争,将由联盟中那位最擅长纵横捭阖的儒将——郑芝凤,亲自操盘。
而他,以及停泊在天津卫外海,那些卸下了粮食、却换上了更犀利炮弹的铁甲舰队,将作为最强硬的后盾,静静等待着下一次“讲道理”的机会。
渤海湾的咸腥海风,卷着大陆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郑芝凤立于“东海一号”的船头,身后是三艘伪装成福船,实则内藏乾坤的联盟远洋舰。
他一袭儒衫,在猎猎风中纹丝不动,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远处那道灰蒙蒙的海岸线。
天津卫,京畿的门户,终于到了。
“郑先生,”贴身护卫的郑大海快步走来,
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神警惕地扫过那些闻风而动,如同苍蝇般围拢过来的水师巡船,
“这帮家伙,眼神不善,怕是想来占便宜。”
船上,数百名换上水师官服的联盟精锐,肌肉紧绷,不停扫视着四周。
只要郑芝凤一个手势,这些伪装的“绵羊”,随时都能化为撕碎一切的猛虎。
“稍安勿躁。”郑芝凤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却自带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们是来献宝的忠臣,不是来动刀的强盗。把刀收起来,让弟兄们把笑脸挂上,记住,我们是自己人。”
“自己人?”郑大海撇撇嘴,但还是依言下令。
很快,一艘官船靠了上来,一名身穿百户服饰的武官,趾高气扬地跳上甲板,三角眼滴溜溜一转,上来便是一套官场黑话:
“来者何人?可知天津卫的规矩?贡品繁重,弟兄们一路护送不易,总得有些茶水钱……”
郑芝凤微微一笑,不接话茬,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份烫金的文书,递了过去。
“东海联盟,奉圣上口谕,押送贡品来朝。此乃之前漕运之功,陛下亲赐的通关文牒。”
“这位大人,您是想喝茶,还是想让兵部与礼部的大人们,请您去都察院喝茶?”
那百户脸上的贪婪瞬间凝固,他看清文书上那鲜红的兵部大印和“皇恩浩荡”四个字,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态度也跟着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谄媚地笑道:
“误会,天大的误会!原来是协助漕运的大功臣!快,快给使节船队清出航道,一路护送进港!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看着对方诚惶诚恐的背影,郑大海才低声啐了一口:“还是先生您有手段。”
郑芝凤只是淡淡一笑,目光却已越过天津卫的喧嚣,望向了那遥远的,被无尽权力和欲望笼罩的京城方向。
这,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战场,在那座紫禁城里。
数日后,皇极殿。
“宣,海外东海联盟朝贡使,郑芝凤,觐见——”
随着太监尖细悠长的宣旨,郑芝凤整理衣冠,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中,一步步踏入王朝的权力中心。
殿内,檀香缭绕,气氛庄严肃穆得令人窒息。
郑芝凤目不斜视,唯有眼角余光扫过那些文臣武将,最终,目光定格在九龙御座之上。
那便是当朝天子。
比想象中更年轻,也更憔悴。
一身龙袍难掩其瘦削的肩膀,脸色带着长期操劳和焦虑留下的蜡黄,唯独那双眼睛,深邃锐利,充满了猜忌与审视。
“海外臣,东海联盟郑芝凤,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芝凤行三跪九叩大礼,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声音洪亮如钟,回荡在金殿之上。
“平身。”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谢万岁。”
郑芝凤起身,长身玉立,既无小邦使臣的谄媚,也无武夫莽汉的倨傲。
他用一口纯正的京腔官话,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没有说联盟的船多利、炮多猛,只说联盟如何“秉承天朝教化,扫清倭寇,靖安海疆”,
如何“为圣上分忧,疏通漕运,输送百万石粮草”,句句不离忠君爱国,字字彰显联盟的价值与实力。
满朝文武的神色,从最初的轻视,渐渐变得凝重。
当郑芝凤呈上贡品清单时,皇上只是懒洋洋地扫了一眼,直到身边的司礼监大太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皇帝的眼中才闪过一丝兴趣。
“呈上来,让朕看看。”
第一件贡品,是一具通体由黄铜和水晶打造的单筒望远镜。
“陛下,此物名曰‘千里眼’,可洞察千里之外。”
皇帝接过,半信半疑地凑到眼前,对准殿外。
下一刻,他猛地坐直了身子!
透过那小小的镜片,远处宫殿屋檐上琉璃瓦的纹路,甚至瓦片上停落的飞鸟羽毛,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好!好一个千里眼!”皇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惊喜。
满朝文武顿时一片哗然。
而这,仅仅是开始。
当两只脖子长得不可思议、身上布满美丽花纹、神态温顺的长颈鹿,被小心翼翼地牵入殿前广场时,整个皇极殿都沸腾了!
“麒麟!是麒麟啊!”
“天降祥瑞!此乃我朝的中兴之兆啊!”
官员们激动得面红耳赤,山呼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不管这到底是什么动物,他们只知道,这东西长得像极了传说中的祥瑞麒麟!
崇祯皇帝激动地站起身,走到殿前,亲眼看着那两只“麒麟”,龙颜大悦,那张蜡黄的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红晕。
他连连点头,看向郑芝凤的目光,充满了赞许。
郑芝凤只是微笑着,在众人最狂热之际,他却悄无声息地,将一个用和田美玉雕琢而成的小盒子,不着痕迹地递给了悄然靠近的司礼监大太监。
大太监心领神会,接过盒子,藏入袖中,对郑芝凤投去一个“你办事,我放心”的眼神。
那盒子里,装的才是此行真正的“杀手锏”——黄金豆蔻。那能让帝王为之疯狂的“神药”。
有些东西,永远不能放在台面上说。这,才是通往权力核心的敲门砖。
朝会过后,御花园,赏花品茗的私人宴会。
郑芝凤,赫然在列,这是天大的恩宠。
皇帝的心情显然极好,他甚至亲手赐了郑芝凤一杯御茶,言语间满是亲切。
“郑爱卿,此次朝贡,你为朝廷立下大功。麒麟祥瑞,朕心甚慰。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郑芝凤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他立刻跪下:
“为陛下分忧,乃是联盟本分,臣,不敢求赏。”
“好一个不敢求赏。”
皇上笑了,那笑容却让郑芝凤感到一丝寒意,他放下茶杯,慢悠悠开口,仿佛在闲话家常:
“郑爱卿啊,朕听说……你们东海联盟,有一种不用帆,也能在海上跑得飞快的铁甲船?”
来了!郑芝凤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依旧是恭敬的微笑:
“陛下圣聪。海上风浪无常,联盟为求自保,确有一些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雕虫小技?”
皇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起来,“朕听说的,可不是不足挂齿。”
他向前探了探身子,一字一顿地问道:
“其速,可比奔马?”
“其坚,无惧炮火?”
“甚至……能逆风顶浪,日行千里?”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郑芝凤心头。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皇帝的情报来源,远比他想象的要精准!
“郑爱卿,朕不与你绕弯子。”
“水师,需要更强的船,更利的炮。”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泰山压顶般的力量,回荡在郑芝凤的耳边。
“贡献几艘给皇家水师,附上图纸和工匠,让朕的匠人也学学。”
“朕知道,这或许是你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但整个天下,都是朕的。你们,也是朕的子民。”
“现在,朕要你献上忠诚。”
“郑爱卿,你……给,还是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