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林泰立刻成立一个‘安南反法阵线’筹备委员会!把所有来求援的村庄代表都组织起来,给他们一个名分,让他们自己当委员!”
“告诉所有安南人——这不是东海联盟要打仗,是你们自己,要拿起武器保卫家园,夺回土地!这是一场你们自己的战争!”
“我们,只负责递刀!”
新总督勒米尔,本想优雅地布下一个死局。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对手,直接把燃烧的火把,丢进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后院。
西贡外海,阴云密布。
海水被风搅动,翻涌着灰绿色的浪涛,就像安南此刻混乱的局势。
三艘巨大的钢铁战舰,停泊在主航道外,舰身侧舷黑洞洞的炮口,已经全部对准了陆地上的岸防炮。
舰艏高高悬挂的,是这个时代最霸道的图腾——米字旗。
大英帝国,远东舰队分遣队,到了。
东海联盟舰队旗舰“定远号”的舰桥内,气氛压抑。指挥官林泰盯着那三艘庞然大物,额头上沁满了冷汗。
那不是普通的战舰,那是代表着世界第一海军力量的铁甲巨舰,每一艘的吨位和火力,都远在自己的舰队之上。
“他们没进来,就停在外面。”
一名参谋低声报告,声音干涩,“但……一艘挂着公使旗的蒸汽艇进港了。”
林泰捏紧了拳头,脑中在快速思索对策。
英国人,比他想象的更傲慢,也更“聪明”。
他们不直接介入,却用这种方式宣告了自己的存在。这三艘军舰,就是悬在联盟头顶的三柄利剑,无声施加着压力。
很快,一份加急电报被送到了他的手上。
“英国驻远东公使哈里·帕克斯,邀请法、联盟、阮氏王朝代表,于英舰‘阿伽门农号’举行四方会谈,共商安南和平……”
林泰看完,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狗屁的和平!狗屁的中立调停!”
他一拳砸在海图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分明是拉偏架来了!”
旁边的副将脸色凝重:“法国人肯定乐疯了。勒米尔现在恐怕已经把帕克斯当成救世主了。”
“总指挥部怎么说?”林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电报已经发过去了,还在等回复。”
林泰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面米字旗,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不是战场上的厮杀,这是国运的碰撞。他能指挥舰队打赢法国人,但他敢先向米字旗开火吗?
他不敢,因为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过先例。
巴达维亚,东海联盟总指挥部。
“总指挥!西贡急电!”
陈海平几乎是撞开门冲进来的,脸上写满了焦灼。他将电报递给那个正背对着他,站在巨大世界地图前的身影。
“英国人来了,三艘铁甲战舰!他们要搞四方会谈,林泰将军问我们……是去,还是不去?”
陈海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这摆明了是鸿门宴!我们要是拒绝,就是公然与大英帝国为敌。可要是去了,就等于把头送到了人家的铡刀下面!”
李云飞没有回头,只是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陈海平预想中的凝重,反而带着一丝笑意。
“来了?比我预想的,还晚了两天。”
他接过电报,扫了一眼,随手放在桌上。
“海平,慌什么?”
李云飞走到地图前,手指轻轻点在那个孤悬海外的英伦三岛上,
“你觉得,这位帕克斯爵士,现在最怕什么?”
“怕……怕我们挑战他们的海上霸权?”陈海平顺着思路猜测。
“不。”李云飞摇了摇头,笑了,
“咱们这几条船,还没入他们的法眼。他们怕的,不是咱们的船,而是咱们的思想。”
“英国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地主’,法国、荷兰、西班牙,都是‘二地主’。他们可以互相抢地盘,但有一个共识——绝对不能让‘佃户’起来造反,更不能容忍有人教‘佃户’怎么造反。”
“法国人扶持傀儡,打代理人战争,这是地主阶级内部的龌龊事,英国人可以理解,甚至可以调停。但咱们呢?”
李云飞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咱们武装那些一无所有的安南人,告诉他们‘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教他们怎么打!海平,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行为?”
陈海平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悟:“我们……我们在掘他们的根!”
“没错!”李云飞一拍手掌,
“这在英国人看来,比直接抢他一块殖民地,性质要恶劣一百倍!”
“今天安南的火他们不摁灭,明天就可能烧到印度,烧到缅甸,烧到他们日不落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所以,他们这次来,不是为了法国,是为了他们自己!”
“所以他们铁了心要打压我们?”陈海平的心沉了下去。
“打压是必然,但怎么打,是艺术。回复林泰:欣然接受邀请,派人去谈!”
“啊?”陈海平彻底懵了,“总指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李云飞走到电报机旁,亲自拟稿,口中念念有词,陈海平则在一旁飞速记录。
“告诉谈判代表,到了船上,姿态要做足。我们是和平的维护者,是应安南人民的请求,来阻止法国暴行的。”
“谈判核心只有一个:湄公河事件的责任必须由法方承担。这是底线,一步不能退。”
“如果英国人敢和稀泥,或偏袒法国人,就把咱们活捉的那几个法国‘志愿兵’的口供,泄露给美国记者。”
说到这里,李云飞停顿了一下,
“最后,给那位帕克斯爵士,送一份私人礼物。”
“把咱们缴获的,所有关于法国人支持民团,屠杀亲联盟村庄的证据、照片、幸存者证词,整理成最详尽的一份报告,用最机密的方式,亲手交给他。”
并且,附上一句话:
“我们也不希望安南局势失控。如果法兰西的朋友坚持原意见,为了自保,我们将会把战争经验,毫无保留传授给三千万安南人民。”
“嗡!”陈海平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头皮阵阵发麻!
他看着李云飞写下的这几条指令,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哪里是去谈判?
这分明是拿着一沓王炸,微笑着走进了别人的牌局!
承认法国有错?英国人得罪盟友。
不承认?联盟就把你“不公证”的丑闻传给死对头美国,让你这位“调停人”信誉扫地!
在法兰西的“面子”,和整个殖民体系的“里子”之间,大英帝国会怎么选?
时间,很快给出了答案。
约定会谈那天,英舰“阿伽门农号”,艉楼会议室。
厚重的柚木长桌擦得锃亮,能清晰地倒映出天花板上华丽的煤气灯。
身穿笔挺白色海军礼服的英国军官,腰间的佩剑和擦得锃亮的皮靴,无声彰显着日不落帝国的威严。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朗姆酒和海水混合的复杂气味。
法国总督勒米尔挺直了腰杆,下巴微微扬起。
他瞥了一眼斜对面那个面生的东海联盟代表,在他看来,对方就像一只被请进屠宰场的羔羊,无论如何挣扎,结局早已注定。
主位上,哈里·帕克斯爵士,慢条斯理地用小银剪修剪着雪茄。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先生们,”帕克斯清了清嗓子,用纯正的牛津腔打破了沉默,
“女王陛下对远东的和平与稳定十分关切。今天请各位来,就是为了化解干戈,让安南重归旧秩序。”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东海联盟代表,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为了展现诚意,我认为双方都应该做出让步。”
新任法国总督勒米尔立刻接话,声音响亮而充满攻击性: